歲月不居，時節(jié)如流。

  又過了幾年，上官乃大年事已高，精神雖仍矍鑠，身體卻大不如前。長子守業(yè)因政績卓著，品性端方，已升任禮部侍郎，成為了朝中新一代的清流領(lǐng)袖。次子也在地方歷練后，調(diào)回京城任職。孫輩們更是聰穎好學(xué)，承歡膝下。

  上官乃大將更多的時間用于著書立說，將自己一生為官、處世、治學(xué)的心得記錄下來，尤其是對兵事、吏治的見解，希望能對后人有所裨益。他時常召集孫兒們，給他們講述歷史典故、為人道理，卻很少提及自己當(dāng)年的權(quán)勢與榮耀。

  他深知，真正的傳承，不是官位與財富，而是風(fēng)骨與智慧。

  這一日，上官守業(yè)休沐歸家省親（上官乃大晚年因思念故土，已搬回祖籍老宅居住），父子二人在書房長談。

  守業(yè)談及朝中近來關(guān)于是否對北方用兵的爭議，面露憂色：“主戰(zhàn)者以為可一勞永逸，主和者以為當(dāng)休養(yǎng)生息。雙方爭執(zhí)不下，陛下亦難以決斷?！?br />
  上官乃大靜靜聽完，沉吟片刻，道：“兵者，國之大事，死生之地，存亡之道，不可不察也。當(dāng)年我在兵部，亦曾面臨類似抉擇。切記，無論戰(zhàn)和，首要在于‘審勢’。審國力之強弱，察民心之向背，度敵我之虛實。不可因一時意氣而輕啟戰(zhàn)端，亦不可因茍安之念而忘戰(zhàn)備。為將者，未慮勝先慮敗；為相者，統(tǒng)籌全局，權(quán)衡利弊。你要做的，不是急于站隊，而是將各種利害關(guān)系梳理清楚，呈報陛下，助其圣裁。”

  他頓了頓，看著已能獨當(dāng)一面的兒子，眼中滿是欣慰與期許：“守業(yè)，你如今身居要職，一言一行關(guān)乎甚大。需牢記，‘持重守中’并非圓滑騎墻，而是以國家社稷、百姓福祉為根本準(zhǔn)繩。不依附于任何黨派，只忠于事實與律法。如此，方能立得穩(wěn)，行得遠?！?br />
  上官守業(yè)肅然受教：“父親教誨，孩兒銘記于心?！?br />
  看著兒子沉穩(wěn)的模樣，上官乃大知道，上官家的門風(fēng)與信念，已然有了最好的傳承。

  隆冬時節(jié)，上官乃大病了一場。雖經(jīng)名醫(yī)診治，病情得以控制，但所有人都知道，老侯爺?shù)拇笙蓿峙虏贿h了。

  病榻前，兒孫環(huán)繞，蘇婉清更是衣不解帶，親自侍奉湯藥。

  這一日，精神稍好，上官乃大讓蘇婉清扶他坐起，靠在榻上。窗外，雪花紛飛，將庭院妝點得一片素潔。

  他拉著蘇婉清的手，目光掃過床前的兒女孫輩，最后落在妻子已然布滿皺紋卻依舊溫婉的臉上。

  “婉清，”他的聲音有些微弱，卻異常清晰，“這一生，我年少時求功名，中年時歷風(fēng)波，晚年得你相伴，享此天倫，更有幸在歸隱后，仍能略盡綿力，匡扶一回正義……可謂起落皆嘗，五味俱全體，再無遺憾了?！?br />
  蘇婉清眼中含淚，卻帶著笑，輕輕回握他的手：“能與夫君相伴此生，見證這許多，妾身亦覺圓滿?！?br />
  上官乃大笑了笑，目光變得有些悠遠，仿佛穿透了飛舞的雪花，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，那個從寒門走出，滿懷憧憬與抱負的年輕學(xué)子，看到了金鑾殿上的慷慨陳詞，看到了邊關(guān)地圖前的運籌帷幄，看到了朝堂風(fēng)波中的如履薄冰，也看到了靖園之中，與妻子并肩看晚霞的靜謐時光。

  權(quán)力、名聲、財富，如同窗外的雪，來時紛紛揚揚，終將消融于無形。而這一路走來，所堅守的道義，所收獲的溫情，所培育的棟梁，才是真正不朽的基業(yè)。

  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安詳而滿足的笑意，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  室內(nèi)一片寂靜，唯有窗外雪落無聲。

  上官乃大，這位始于微末、官至尚書、晉位侯爵、最終歸隱林下的傳奇人物，在人間這第二場更為復(fù)雜幽微的“歷險”———于無聲處聽驚雷，于平凡中見風(fēng)骨———之后，終于走完了他充實而圓滿的一生。

  他的故事，沒有星海征途，沒有異能種田，只有最真實的人間煙火，宦海浮沉，兒女情長，以及一份貫穿始終的、對家國天下的責(zé)任與對內(nèi)心道義的持守。這煙火人間，他活得淋漓盡致，愛得深沉內(nèi)斂，奮斗得無愧于心，最終，也安然歸于他所守護的這片土地。

  傳奇落幕，余韻悠長。

  上官乃大的葬禮極盡哀榮。新帝特遣使臣致祭，賜謚號“文正”，這是文臣夢寐以求的最高贊譽。京中故舊、地方官員、乃至受過其恩惠的百姓，前來吊唁者絡(luò)繹不絕。靈堂之上，“持重守中”、“國之柱石”的挽聯(lián)高懸，訴說著其一生的功業(yè)與風(fēng)骨。

  上官守業(yè)作為長子，強忍悲痛，主持大局，一切喪儀井然有序，莊重肅穆，無人不贊其孝悌與干練。然而，當(dāng)喧囂散盡，賓客離去，偌大的祖宅只剩下上官一家核心成員時，那份失去擎天巨柱的空寂與沉重才真正壓上每個人的心頭。

  守業(yè)跪在父親靈位前，久久不語。父親最后的教誨言猶在耳，“持重守中”、“忠于事實與律法”?？扇缃瘢缟系膿?dān)子遠比昔日更重。他不僅是禮部侍郎，更是上官家的新任家主，是弟妹的依靠，是子侄的楷模。父親留下的不僅是清名與爵位，更是一種無形的期望與壓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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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蘇婉清在靜姝的攙扶下走來，她雖悲痛，眼神卻依舊清明沉靜。她將手輕輕放在守業(yè)的肩上，柔聲道：“業(yè)兒，起來吧。你父親走得安詳，他看到了你的成長，看到了家族的興旺，他已無憾。如今，這家、這門風(fēng)，需要你來扛起了。”

  守業(yè)抬起頭，眼中帶著血絲，更帶著一絲迷茫：“母親，父親一生波瀾壯闊，智計深遠。兒……只怕才疏學(xué)淺，有負父親期望，守不住這家業(yè)，更守不住這‘持重守中’的門風(fēng)?！?br />
  蘇婉清看著他，緩緩道：“守業(yè)，你父親并非生來便是智者能臣。他也是在一次次抉擇、一次次磨難中歷練出來的?！种厥刂小⒎且隳爻梢?guī)，而是教你明辨是非，知所進退。你只需記住，無論身處何位，心要正，骨要硬，行事要無愧于天地良心，便不會偏離你父親期望的軌道?！?br />
  她頓了頓，目光掃過聞聲聚攏過來的次子守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