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因故去世？這個‘因故去世’里的‘因故’，又‘因’的是哪個‘故’？”

  “實(shí)不相瞞，殿下，這里‘因’的是先太子暴斃，及五大派為朝廷抄家滅門的‘故’?！?br />
  “——當(dāng)年那位老夫人，未出嫁前，曾也是那五大江湖門派之中某位掌門的掌上明珠?！?br />
  “……崔大人，你陡然與本宮提起這些……又是想要說些什么？”

  “殿下，您心中若有什么疑慮，倒不妨，去親口問一問那位蕭公子——”

  倒不妨去親口問一問他。

  不妨去親口問……

  出了漱石齋的姬明昭面色微顯凝重，腦內(nèi)不斷回蕩著她方才與崔謹(jǐn)時之間的種種對話——

  崔謹(jǐn)時這人平素雖稱不上老實(shí)，但他今日所說卻不無道理。

  倘若當(dāng)初的蕭老將軍及其夫人之死，果真與今日的將軍夫婦間有什么干系的話，那這定北將軍府……

  姬大公主思索著不自覺緊皺了眉頭，連帶著坐上馬車時她那鞋底也曾兩次磕絆在了那木階子上。

  今日頂替了棲寒充當(dāng)車夫的追月瞧出了她面上的那股子心不在焉，瞳中不免亦多出了些許擔(dān)憂——開口時她聲線里悄然多上了兩分小心翼翼：

  “殿下，咱們接下來，是回公主府嗎？”

  “公主府……”冷不防被追月喚回了神思的姬明昭應(yīng)聲一愣，她注視著車內(nèi)軟簾上鑲著的蠶絲芽子，少頃果斷一抿嘴唇，“不，改道定北將軍府?！?br />
  “——本宮要去找蕭珩?！?br />
  “……是?！弊吩鹿е?jǐn)頷首，她覺著自家主子今日的狀態(tài)有些不大對勁，卻又一時也不敢多說些什么，便只默默坐上車前，揚(yáng)鞭驅(qū)使著調(diào)轉(zhuǎn)了馬頭。

  木車輪碾在那石板路上的響聲照舊轆轆如初，可端坐車內(nèi)的少女的一腔心思卻無端紛亂得厲害。

  她想著崔謹(jǐn)時告誡著她的那句“多加小心”，又回憶起昨日少年人拉著她在密林內(nèi)的那一段絕路奔逃——

  那種名為“糾結(jié)”的情緒，在她有生以來，頭一次以這般清晰而持久的姿態(tài)，剎那充斥了她的整個胸腔——她不想放棄定北將軍府的兵權(quán)，但又不得不重視起崔謹(jǐn)時難得這樣直白講給她的、衷心的告誡。

  ……不，不對。

  其實(shí)，她不想放棄的，并不是定北將軍府的兵權(quán)。

  實(shí)際上，她不想放棄的，應(yīng)該是蕭珩。

  她有點(diǎn)貪心。

  她有點(diǎn)不想放棄蕭珩對她的那種全然不需要什么先決條件的、乃至近乎于是沒多少私心的好。

  和八年前那個孤立無援的她不同，而今在她的身邊，已經(jīng)有許多人愿意對她“好”了。

  ——但他們的好都帶著條件，或是摻雜了更多的、更復(fù)雜的情緒。

  她父皇如今對她還算不錯，但他是將她當(dāng)做了他掌下的“刀”。

  崔謹(jǐn)時眼下對她也算多了幾分真心，但他是她的盟友，是想借著她的路子，查清昔年先太子暴斃一案的始末，為她的皇祖父平反。

  阿韞和追月他們對她自然也是好的，但那種好里夾雜了敬畏又帶著些距離，她對他們而言，是君主，亦或是某種同齡的“長輩”。

  她是帶著他們走出過去的“引路人”，是一手將他們培養(yǎng)成今日這副模樣的“先生”，他們自是會對她好的，他們當(dāng)然會對她好的，可那種好，起源于感激，并最終停駐于敬畏——

  她會是他們的君主與長輩。

  且極有可能，終生都只是他們“最愛戴的君主”與“最親厚的長輩”。

  還有母后……

  她曾經(jīng)對她也是很好的。

  但那種好有一個致命的條件。

  那就是，她不能阻了她兄長的路。

  她不可以變得比哥哥還要聰慧，不能比她哥哥更要“適合”那至高無上的九五之位。

  ……只有蕭珩。

  只有蕭珩不是因?yàn)樗恰熬?，是“刀”，是“長輩”、“盟友”或是“先生”，僅僅只因?yàn)樗撬麅H僅只是想對著她好罷了。

  不管她是“誰”，不管她是“什么”，只要她是“她”，是她自己就可以。

  哪怕他嘴里也和其他人一樣，一口一個的叫著她“殿下”。

  ——她感覺得到。

  哪怕，她并不明白他究竟為什么會想要這樣單純的對著她好。

  ——人很難拒絕這樣單純的好。

  這種好會令人上癮。

  尤其是在她曾親身體驗(yàn)過那種純粹與安心之后。

  所以她不想放棄，或者說……她很難放棄。

  但同樣的，這種感覺又實(shí)在是太過危險。

  它會失控，會脫離她的預(yù)計，會在她不知覺間，便長成某種讓她感到恐懼的模樣。

  就像上次，她分明已算準(zhǔn)了那些刺客們大約會在何時出現(xiàn)，也算準(zhǔn)了即便她裝作不會武藝，蕭珩也會在那混亂之中保護(hù)著她，但她沒算到他會干脆拉著她鉆進(jìn)林中以徹底甩開那些刺客，更沒算準(zhǔn)……她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