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幅神畫，神女飛天。其色彩不同于前面三幅，即便是在洞內(nèi)昏暗的光線下，朱砂赤紅如血，石青幽藍(lán)若夜。

  再往細(xì)處看，神女眉目清秀，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，體態(tài)輕盈，凌空而舞。

  畫中有些斑駁龜裂的部分，看上去不是近年才有的。是畫中的云亦不是尋常青蘭，神女身后開出一朵朵黑色的云，顯得詭異陰森。

  祝余被吸引著，手指就要觸碰到那片黑云……

  “阿姐，你在看什么？”少女擋住了她的視線，雙眸清澈眨眼看著她。

  “你為何叫我阿姐？我看上去，應(yīng)是個男人?！弊Ｓ嗟难凵駨膽岩傻骄琛?br />
  少女湊近，微微笑道：“我能聞到氣味，阿姐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氣味，是讓人想親近的味道?！彼孕⊥侨荷钤谝黄穑兄矮F般的敏銳與直覺。

  祝余收回目光瞥向一側(cè)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神像旁落有一層柔軟的樹葉，鋪著半張獸皮，這算不上床榻，可以說是個狼窩。

  她驚疑：“你平日就睡這兒？”

  少女如往日話家常般輕松的語氣：“我同阿爸一起，睡在洞里，這里很暖和。”

  祝余心中一頓，神女一身白凈脫俗，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，卻生活在如此不堪的地方。

  “你阿爸，是那日的狼王？”那匹狼雖看著老態(tài)，身上王者之風(fēng)未減，同類嗅到味道便不敢靠近。這也許是胡娘所說這些年來，沒有沙狼攻擊人的原因。

  “阿爸活了十五年，是狼群中最年長的狼。他或許，活不過今年冬天了……”少女的眼中閃著晶瑩，一頭狼能活上十年已是不容易，而這狼王卻在少女身邊十五載，也是奇事一樁。

  “我多希望阿爸是人，這樣我還能在他身邊陪著他。阿姐的阿爸在身邊嗎？”

  祝余眼眸垂下，腦海中父王的樣子如沉入池底的花瓣再度漂浮而上。那時的父王雙鬢已白，身姿卻是挺拔，他張開雙手對她笑著道：阿祈，快到父王這里來！

  祝余眸光閃動著：“他，不在我身邊?！闭f出此話來，她心中還是觸動，即便是對那個宮廷厭倦至極，但對父親，她無法去憎恨。而眼下，她在做的這一切，同樣是為了救下父親。

  屠龍案的背后是蕭世蘭，甚至是姜煜年東宮的勢力，這條路注定很難，但她一定會贏。

  “可我看，阿姐并不是一個人”少女的眼如琥珀，如山澗清泉沁入人心。

  這神女與她所想不同，她的心思純凈如水，目光卻如月華看透世間萬物。她的通透與神性，究竟是與生俱來還是背后有人指使？

  月神殿浩蕩輝煌，前來朝拜的信眾絡(luò)繹不絕，這些難道都只是面前這個心智未開的狼女能做得嗎？

  此刻，祝余的眼光不容躲避，問道：“你認(rèn)識柴剛嗎？”

  少女回眸，眼中還是藏著純凈：“自然，柴大哥是除了那個人以外，對我最好的人。”

  “那個人？”祝余疑惑。

  少女眼中遲疑，隨后燦然笑道：“一個很久以前遇到的，不重要的人?！?br />
  祝余繼續(xù)問道：“那為何要說柴大哥是很好的人？”

  “因為他和阿姐一樣，把我當(dāng)作一個真正的人?！鄙倥y色的發(fā)絲隨風(fēng)飛揚(yáng)起，原來，她什么都知道。

  少女本是哀愁的眼里亮起了光芒：“柴大哥，還給我取了名字。”

  “你的名字？”世上的人都叫她神女，從未聽說過她的名字。

  “柴大哥為我取得，叫做陸銀川。”少女懵懂指了指外頭的天，“他說那是天上銀河，地下河川的意思。”

  祝余斟酌著字眼，溫柔一笑道：“我想他應(yīng)該是希望你今后的人生如銀河般璀璨，如川流不息?！?br />
  如此看來，陸銀川于柴剛而言必然是個特殊的存在。柴剛殺人的動機(jī)，難道和陸銀川有關(guān)？

  她那天真無邪的外表下，或許知曉所有的秘密。

  “你知道柴大哥的來歷嗎？這月神殿是他建的？”

  陸銀川對著月神像祈禱：“我只知柴大哥不是寒江人，是三年前來的寒江，去年才接管了月神廟。”

  三年前來的？三年前，這個時間好像在哪里聽過。倘若柴剛是三年前來的寒江，那會已經(jīng)有月神殿，那他就不是月神殿的建造者。這個建造月神殿的人，讓陸銀川成為神女的人，究竟有何目的？

  不過，謝展此前對仙人折桂一案的推斷并無問題，柴剛的可能性最大。

  “銀川，你可知柴大哥與老縣令王實(shí)有無過節(jié)，是否會因此殺人？”

  “殺人？”陸銀川眼眸瞪大了一圈，滿臉難以置信，“柴大哥不會殺人的。何況，你們所說的老縣令是柴大哥的恩師。我記得柴大哥說過，能到月神廟做廟祝，多虧了他的恩師?！?br />
  縣令王實(shí)竟是那柴剛的恩師？這就更匪夷所思了。

  一來，柴剛那夜神色從容，全然看不出是面對恩師死去時的神情。二來，若按陸銀川所言，柴剛并無殺死老縣令的動機(jī)?？善挥兴軌蜃龅缴癞嫐⑷?。

  陸銀川跪在石像前，她與大部分寒江百姓一樣，有著對月神的信仰。

  也許是錯覺，祝余覺著月神洞內(nèi)的石像與大殿中的不同，她的眼神有著悲憫，雙手也并不是守在胸前，而是伸手想要拉住那些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的凡人。

  陸銀川念道：“月神保佑，柴大哥安然無恙?！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