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寧宮。

  慈寧宮內(nèi)燭火通明，卻照不暖滿室凝滯的寒意。

  太后端坐紫檀鸞紋寶座，手中佛珠捻得飛快。

  楚云崢面沉如水地坐在左下首，指節(jié)無意識地叩擊著案幾。

  皇后蕭明姝僵立在丹墀下，鳳袍上的金線鸞鳥在燈下泛著冷光。

  而祺貴人正跪在中央，珠釵凌亂，肩頭微微發(fā)顫。

  殿外忽然傳來細(xì)碎腳步聲，婉棠扶著李萍兒的手緩步而入。

  她盈盈拜下時(shí)，發(fā)間只簪了支銀絲珍珠步搖，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：“臣妾參見太后娘娘，皇上，皇后娘娘?！?br />
  楚云崢驟然起身，玄色龍紋靴三步并作兩步跨到她面前：“胡鬧！誰準(zhǔn)你下床的？”

  語氣雖厲，攙扶的動(dòng)作卻輕柔至極。

  “臣妾實(shí)在躺不住，心中惶恐?！?br />
  她仰起蒼白的臉，水眸里映著燭光，“想到皇上與太后為國事憂心，連晚膳都未用……”

  話音未落便輕咳起來，指尖下意識護(hù)住小腹。

  太后手中佛珠倏停，眼底泛起憐惜：“好孩子，難為你身體不適，還惦記這些。”

  婉棠之所以會身體不適，全拜皇后所賜。

  太后今日的態(tài)度，也要柔和許多。

  婉棠順勢倚進(jìn)楚云崢懷中，聲音細(xì)若游絲：“小廚房煨了百合燕窩粥，最是清火安神。”

  她突然看向跪地的祺貴人，眸光一閃。

  太后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端進(jìn)來吧！”

  此刻小順子已帶著宮人魚貫而入，青瓷碗盞輕碰聲里，氤氳熱氣模糊了眾人各異的神色。

  宮人們正輕手輕腳布菜時(shí)，婉棠忽然輕嘆一聲：“都是自家姐妹，何至于鬧到這步田地。”

  “妹妹說得輕巧?！被屎蟠浇枪雌鹄浠?，“姐妹？祺貴人涉嫌謀害許答應(yīng)腹中龍?zhí)?，這可是誅九族的罪過！”

  “臣妾沒有！”祺貴人突然撲跪上前，“是皇后娘娘栽贓！您不過是想奪走大皇子！”

  她發(fā)髻散亂，涕淚縱橫地指向皇后，“那日分明是皇后娘娘命人準(zhǔn)備的佛跳墻。”

  “放肆！”蕭明姝猛地起身，鳳冠珠翠劇烈搖晃，“證據(jù)確鑿還敢攀咬本宮！”

  婉棠蹙眉垂眸。

  這蠢貨竟當(dāng)場撕破臉，真是白費(fèi)了她暗中遞去的消息。

  雖然她已經(jīng)反應(yīng)過來，蕭明姝要的絕對不僅僅只是她一個(gè)人的性命。

  可這些話，直接說出來，又有何用？

  “夠了。”太后突然撂下甜白瓷湯匙，匙柄撞在碗沿發(fā)出清脆一響。

  眾人倏然寂靜，只見太后緩緩抬眼：“皇帝覺不覺得，今日的膳食寡淡得很？”

  楚云崢剛咽下半口火腿煨筍，聞言眉頭驟緊。

  他倏地看向桌上琳瑯菜式，又舀起一勺蟹粉豆腐細(xì)細(xì)品味，臉色漸漸沉下：“何止寡淡，竟然一點(diǎn)味道都沒有。”

  太后手中的翡翠佛珠驟然停轉(zhuǎn)，蒼老的眼底凝起寒霜。

  楚云崢指節(jié)無意識地叩著紫檀案幾，眸光在婉棠和那桌寡淡的御膳間來回逡巡。

  蕭明姝嗤笑一聲，護(hù)甲輕敲甜白瓷碟：“看來有人心虛得連差事都辦不利落了?！?br />
  婉棠卻緩緩撫著隆起的腹部上前，素白指尖掠過一碟小菜：“太后、皇上明鑒，膳食并無不妥，只是少了鹽。”

  她聲音清凌凌如碎玉，“世間百味，皆需鹽引，便是山珍海錯(cuò)，無鹽亦同嚼蠟?！?br />
  太后猛地攥緊佛珠：“婉嬪！哀家沒空聽你故弄玄虛！”

  “母后息怒?！背茘樅鋈惠p笑，龍紋袖口拂過婉棠微顫的肩線，“棠棠最是機(jī)巧，不妨聽聽她又琢磨出什么新奇玩意兒？”

  他眼底卻無半分笑意，只有深潭般的審視。

  婉棠順勢跪在太后腳邊，從袖中抽出一條繡著并蒂蓮的絹帕：“臣妾這戲法，能替太后與皇上解了眼下煩惱?！?br />
  見太后仍冷著臉，她突然仰頭看向楚云崢，眼波流轉(zhuǎn)間竟帶了幾分少女嬌憨。

  楚云崢俯身捏住她下頜，拇指摩挲著蒼白的唇瓣。

  他聲音繾綣如情人低語，“若做到了，朕可要重重的賞你?！?br />
  婉棠疼得睫毛輕顫，卻綻出更明媚的笑：“臣妾可不敢邀功，只求皇上莫要責(zé)罰臣妾?！?br />
  楚云崢雙眼是看不見底的深淵，沒有人能清楚他在想什么。

  只是忽地笑了起來。

  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好，做好了，朕絕不罰你！”

  婉棠纖指拈著那條素白絹帕，如同拈著一枝初綻的白玉蘭。

  她緩步移至太后案前，將一碟清拌黃瓜輕輕推近。

  帕角掠過碟沿時(shí)，幾不可見的細(xì)碎晶粒簌簌而落，融進(jìn)碧翠的瓜片中。

  “太后請用?！八シ铙纾箶[漾出柔婉的弧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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