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瑞軒輕輕掀起眼皮，絲毫不畏懼盧老太爺語氣里的威脅，四兩撥千斤地回道：“忠心這東西，不是老太爺您上下嘴皮子一碰，就能昭告天下的?！?br />
  “朕已經(jīng)命人去徹查盧氏一族名下的商鋪、走馬和貨船，以及所有莊子賬本與近二十年來的封地變動明細(xì)，孰是孰非，咱們一查便知。”

  聽了這話，盧老太爺放在膝蓋上的手頓時(shí)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一下。

  但畢竟姜還是老的辣，他面上依舊平靜無波，說出的話卻開始嗆人起來：“陛下當(dāng)年十四歲就跟著驃騎將軍上戰(zhàn)場，立下了赫赫軍功，如今反而開始做些先斬后奏的勾當(dāng)，實(shí)在是……”

  迎著眾人的目光，盧老太爺輕笑道：“……實(shí)在是有些枉為人君了?！?br />
  趙忠和厲聲喝道：“大膽！”

  此話一出，周圍的禁軍頓時(shí)拔出了身上的佩劍，刀劍與鞘套相撞，發(fā)出了“錚———”的齊響。

  “陛下敬您是長輩，這才親自屈尊來到盧府與老太爺敘舊。若是盧氏一族都是這樣陽奉陰違的態(tài)度，咱家可不像陛下這樣心懷大善，必定先將所有盧氏子弟都押入大牢，擇日審問！”

  他站在皇帝的身側(cè)，神情肅然：“看看究竟只是老太爺一人起了謀逆之心，才敢這樣口出狂言，”

  “還是整個盧氏都已經(jīng)壞了根基，狼狽為奸，以至于盧老太爺有恃無恐，不惜犧牲四位當(dāng)家老爺，也要與天家作對！”

  一聽這話，盧氏大房夫人立刻嚇得跪在了地上，連連求饒道：“陛下息怒，請陛下恕罪！”

  “陛下如今風(fēng)華正茂，將將才雙十年歲，而老太爺已經(jīng)年近古稀，看待陛下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孫輩，只有拳拳關(guān)懷疼愛之心，又何來的謀逆一說？”

  她的額角已經(jīng)浸出了冷汗：“老太爺平日里受著后生們的尊敬，已經(jīng)許久不理朝堂之事，若是有任何冒犯的地方，也還請陛下多多擔(dān)待，老太爺是絕對沒有任何壞心的！”

  這話說得極有水平，既反駁了趙忠和所言的謀逆之罪，又反復(fù)提及老太爺?shù)哪昙o(jì)，堵住了皇帝接下來的問責(zé)。

  只不過秦瑞軒不吃她這套。

  他沒有被盧老太爺?shù)脑捈づ?，反而緩緩地靠在了椅背上，將一把普通的八仙椅都坐出了龍椅的氣勢：“俗話說得好，老而不死是為賊。”

  “朕如今才十八歲，還未及冠，夫人平白無故給朕長了兩歲，莫不是從老太爺身上借來的壽？”

  秦瑞軒打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，然而聰明孩子就是有一點(diǎn)不好，就是說話的時(shí)候容易氣死人不償命。

  “大夫人如今也早就過了花信年華吧？您二位到底是把朕當(dāng)成后輩來看待，還是把朕當(dāng)成了一無所知的高堂天子，企圖用這些倫理道德來壓制皇家呢？”

  “別忘了，”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朕當(dāng)初也并非儲君上位，盧氏這一套訓(xùn)誡子孫的孝道，還是自家關(guān)起門來奉為圭臬吧?！?br />
  聞言，大房夫人只能深深地把頭埋了下去，不敢再說一句話。

  盧老太爺坐在藤椅上，不甘示弱地回道：“陛下不要與老夫爭這些口舌之快，如今諸位不請自來，押走了老夫的四個兒子不說，還要徹查盧氏資產(chǎn)，實(shí)在是不妥?！?br />
  他拿起手邊的實(shí)木拐杖，用力在地上一敲：“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，中宮皇后娘娘與太皇太后娘娘皆為我盧氏之人。”

  “陛下這樣針鋒相對，就不怕兩位貴主子寒了心？”

  他的聲音大，秦瑞軒比他聲音更大：“這話朕倒要反問老太爺了，盧氏這樣的做派，就不怕牽連了皇祖母與皇后，以至于她們失去家族庇護(hù)，無枝可依？”

  盧老太爺心中一震，話語里失了幾分冷靜與穩(wěn)重，連聲追問道：“莫非陛下真的不顧多年皇親情面，執(zhí)意要?dú)Я嗽ブ荼R氏？”

  他情緒激動起來，發(fā)出了風(fēng)箱一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，面色逐漸漲紅，大房夫人一見情況不對，立刻急切喚道：“老太爺！”

  她迅速起身，對著身邊的婢女命令道：“快，出府去請郎中，老太爺?shù)南∮址噶?！?br />
  婢女連忙應(yīng)下來：“哎，奴婢這就去?！?br />
  誰知她還沒有動作，脖子上就突然被抵住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，嚇得她頓時(shí)失聲尖叫起來。

  一時(shí)間，屋內(nèi)只留下了婢女驚恐的叫喊，與老太爺風(fēng)燭殘年的喘息聲。

  趙忠和如同鬼魅似的在婢女耳邊輕聲道：“陛下沒說話，誰都不許動。除非你想讓自己的腦袋和身子分家，那就盡管試試看?！?br />
  聽見動靜，大房夫人猛地回頭，發(fā)現(xiàn)方才還在侍奉皇帝的閹人不知何時(shí)已經(jīng)站在了老太爺?shù)纳砗?，還挾持了婢女。

  她看見婢女脖子上的匕首，頓時(shí)氣不打一處來：“你敢動刀？！”

  “區(qū)區(qū)一個太監(jiān)，居然也敢拿刀比著我的婢女。若是耽誤了老太爺?shù)牟∏?，你有十條賤命也不夠賠的！”

  趙忠和斜了她一眼，沒說話。

  反而是主位上的秦瑞軒開口了：“大夫人急什么？朕既然親自來到豫州支援瘟疫，自然隨身帶著太醫(yī)，不用勞煩婢女親自出府請郎中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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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說完，他招了招手，只見禁軍身后立刻走出一位白發(fā)老者，恭敬地站在主位正下方，拱手行禮道：“陛下。”

  伴隨著盧老太爺“吭吭”的咳嗽聲，秦瑞軒慢條斯理地介紹道：“這位是太醫(yī)院首輔李太醫(yī)，侍奉過太皇太后與先帝，是大昌朝當(dāng)之無愧的神醫(yī)圣手?！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