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夏過春節(jié)講究一個(gè)團(tuán)圓，可是林方氏今年卻注定無法團(tuán)圓。

  半個(gè)月前，林祎帶著幾件換洗衣裳匆匆出門，只留下一句“去鄰縣辦點(diǎn)事”，便再也沒了音訊。起初她還強(qiáng)撐著，每日去城門口探問，可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她那點(diǎn)撐著的力氣，徹底沒有了。

  不論辦什么事，兒子絕不可能過年都不回來。不回來的原因，多半是出事了。

  林方氏蓋著兩層厚棉被，卻還是覺得渾身發(fā)冷。兒子在時(shí)，多少有個(gè)盼頭，如今兒子走了，她心里空落落的，連一絲盼頭都沒有了。

  姜瑤端著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走進(jìn)來，腳步放得極輕。

  自從她嫁給林祎，在林家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。如今林祎失蹤，林方氏看病倒，只怕日子更難熬了。

  “娘，該喝粥了?！苯幇阎喾旁诖差^矮幾上，溫聲喚著林方氏。

  林方氏緩緩睜開眼，渾濁的目光落在姜瑤身上，有氣無力地道：“祎兒沒有回來，我哪里喝得下?！?br />
  “表哥或許只是出門在外耽擱了回家。”姜瑤咬了咬下唇，低聲勸解道：“娘，這粥熬得清，您多少喝一點(diǎn)?！?br />
  姜瑤穿著一件半舊的薄夾襖，袖口已經(jīng)磨得起了毛邊，更顯得那雙手又黃又瘦。

  林方氏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。以往蕓娘活著的時(shí)候，她好歹也是嬌養(yǎng)著，哪里吃過這些苦。但誰讓她自己分不清好歹，非要嫁到林家來，若不是她嫁給了祎兒，祎兒也不至于如此，她又何來受這些罪？

  林方氏心里頗不是滋味。畢竟是自己的侄女，以前她覺得姜瑤糊涂，害了兒子也害了自己。如今林祎不見蹤影，再罵她又有何用？

  她掙扎著坐起身來，卻覺得兩眼一黑，頭暈想吐。閉著眼緩了緩，才睜開眼就著姜瑤的手喝了幾口熱粥。

  粥很清，直接叫做米湯也不為過。但就是這一點(diǎn)溫?zé)岬闹鄿?，讓林方氏覺得好受了些。

  喝了幾口，她搖了搖頭，姜瑤便將剩下的粥放在矮幾上。

  “瑤兒，你走吧，回去找你父親。”林方氏心里掙扎了一番，一咬牙，還是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。

  姜瑤眼圈瞬間紅了。

  林祎是她丈夫，林家再不濟(jì)也是她的家。如今婆母讓她走，她一個(gè)婦道人家又能去哪？

  “娘……”姜瑤話還沒說，眼淚就先流了下來。

  林方氏看著她的樣子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。姜瑤見她咳得胸口起伏，眼淚都嗆了出來，趕緊上前幫她拍著背順氣。

  林方氏咳了好一會(huì)兒才緩過來，歇息了幾息，才開口，語氣卻是難得的柔和，“我讓你回去，也是給你一條活路。以往祎兒在，你自然不能回去，但如今他不知去了哪里，若是你回去，你父親定然也不好說什么。”

  “你好歹是姜家的姑娘，回到姜家總比守著我一個(gè)老婆子強(qiáng)。不說別的，吃穿用度方面不拘好壞，至少不用操心?！?br />
  見她不似隨便說說，姜瑤急了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，“我不走！阿娘，表哥還沒回來，我要是走了，他回來找不到我怎么辦？求您讓我陪著你，等表哥回來……”

  “可祎兒若是不回來呢？”

  姜瑤不說話，只是嚶嚶哭泣。

  林方氏忍著悲痛，語重心長道：“瑤兒，我說的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？你與祎兒捆在一起，于你于他都無益。你回去了，若是日后有好人家，你父親定然會(huì)為你考慮，難道不比守在林家強(qiáng)？”

  “我以前雖然時(shí)時(shí)與你過不去，那也是因?yàn)榭粗銈兪芸?，我這心里不好受。如今我讓你回去，也是為你著想。瑤兒，如今回去你父親還能接受你，日后時(shí)間長了，只怕你父親那邊也不會(huì)讓你回去，你要怎么辦？”

  姜瑤有些恍惚。她不能說林方氏說的就不對(duì)，但她嫁給林祎短短幾個(gè)月，失去了孩子，也失去了與表哥的情分，這一切想起來恍然一夢(mèng)。

  而且，是個(gè)噩夢(mèng)！

  她有些心動(dòng)，卻又心有不甘，更多的是對(duì)未來未知的害怕和擔(dān)憂。

  這世上還有誰愿意娶一個(gè)不能生孩子的女子？她這一輩子是徹底毀了！

  姜瑤想起種種，心如刀絞，失聲痛哭起來。

  臘月二十九一早，承安伯府門前。

  韓素素正指揮著下人將簇新的褐皮紙八角宮燈掛在門廊下，一轉(zhuǎn)身，便見姜瑤雙手拎著包袱，略微有些瑟縮地站在她身后。

  韓素素貌似不經(jīng)意地打量了她一眼，笑著道：“瑤兒，今日才臘月二十九，你怎么就回來了？”

  嫁出去的女兒回門，要等到正月初二。哪里有臘月二十九就回來的。

  姜瑤有些尷尬，當(dāng)著下人的面，也不好說自己是被林家趕了回來，只得強(qiáng)笑道：“韓姨娘，我有事要見父親?！?br />
  韓素素道：“老爺出門去了還沒有回來，要不你先回去，等明日再來。”

  姜瑤只覺屈辱到了極點(diǎn)，不過一個(gè)姨娘而已，居然這樣跟她說話，可見自己是連一個(gè)姨娘都不如了。

  她想轉(zhuǎn)身就走，但理智告訴她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，她有些無助地捏緊了包袱，正要開口。

  便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，“瑤兒，你怎么會(huì)在這里？”

  姜衡帶著松煙剛好走到大門前，他看到姜瑤手中的包袱，愣了一下，隨即皺起眉頭：“林祎呢，沒有和你一起？”

  “父親！”姜瑤的眼淚再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