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時，已經(jīng)入夜。

  皇帝桌案上堆著高低不等的幾堆奏折，因為要召見宣睦，他方才擱下朱筆。

  侍奉在側(cè)的常太醫(yī)，順勢捧上湯藥。

  知道皇帝馬上要召見重臣談事情，他提醒：“陛下，服藥后的半個時辰，切莫飲茶，省得沖淡藥效。”

  皇帝端起藥碗，一飲而盡。

  宮人立刻奉上漱口水，奚良親自服侍他漱口。

  “微臣告退。”常太醫(yī)拿回空碗，往外走。

  正好，和進來的虞瑾二人走了個面對面。

  常太醫(yī)面色一沉。

  虞瑾已經(jīng)進了御書房，不好和他說話，只扯出一個討好的笑。

  老頭子胡子翹起老高，重重哼了一聲。

  然后，視線又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宣睦。

  御書房不是他們能停下交談的地方，雙方直接錯身而過。

  “臣，宣睦，拜見陛下?！?br />
  “臣女虞氏，見過陛下?！?br />
  兩人走到大殿中間止步，分別行禮。

  前后兩世，這是虞瑾第一次進御書房，也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面見皇帝，唯恐行差踏錯，她打起十二分精神，謹慎小心。

  始終低垂眉眼，循規(guī)蹈矩。

  “平身吧?！被实蹜B(tài)度隨和。

  “謝陛下?！眱扇诉@才直起腰背，站好。

  虞瑾依舊低眉順目，眼睛只盯著自己腳下。

  皇帝打量了宣睦兩眼，笑道：“朕的車騎將軍回來了，一年能見你兩次，實屬不易?！?br />
  這話，顯然是句調(diào)侃。

  “臣為陛下守國門，不敢擅離職守，故而無緣侍奉于陛下跟前，陛下寬仁，始終惦念著微臣，微臣謝恩?！毙啦槐安豢赫f著場面話，再度躬身作揖。

  他也不廢話，將帶來的那些賬冊和書信呈上。

  奚良親自下來接了，并且打開匣子快速查驗。

  趁這個空當，皇帝目光又轉(zhuǎn)向虞瑾：“你是虞常山的哪個女兒？”

  “回陛下，臣女虞瑾，是家中長女?！庇蓁ヒ姸Y，本本分分回話。

  虞家長女和陶家三姑娘在南下途中遭遇水匪，兇多吉少，兩家人天天去衙門哭鬧，尤其虞瑾身份特殊，是虞常山的嫡長女，此事已然上達天聽。

  皇帝對她的身份門清，他只問宣睦：“這丫頭前陣子據(jù)說出京遇險，這是得了你的援手救助？”

  宣睦道：“虞大姑娘與臣的那位表妹陶翩然，是遭遇水匪后僥幸脫困，后來兩人流落韶州，臣正好在考察糧市，碰巧遇到。”

  “說起來，歪打正著，多虧虞家姑娘隨機應變，替微臣遮掩了身份，又以采買米糧為由，得以取信于那奸商，使得其中齷齪公之于眾?！?br />
  “只是那些人喪心病狂，是臣思慮不周，險些將虞家姑娘拖入險境?！?br />
  “將來若有機會，是該向宣寧侯當面致歉的。”

  回來的路上，兩人就商量好了，宣睦會刻意模糊虞瑾在韶州一事里面起到的作用。

  倒不是宣睦搶功，而是虞瑾起初的動機不純，不能上達天聽。

  若不是他倆假扮夫妻時，太過高調(diào)，很多人都知道，是該把這一茬都直接抹掉的。

  宣睦話落，虞瑾就惶恐跪拜下去：“是臣女無狀，有些異想天開了?！?br />
  “當時流落韶州時，聽聞那處糧產(chǎn)豐足，臣女便想著就地采買一些，以完成當初當眾許下的承諾。”

  “屬實沒有想到，韶州的糧市水深，人心險惡?！?br />
  “若非遇到宣世子搭救維護，臣女二人，怕也不好輕易脫身離開?！?br />
  “萬幸是沒有因為臣女二人，而拖累宣世子和朝廷的大事，臣女慚愧，請陛下恕罪。”

  說著，她重重叩首，態(tài)度誠懇。

  宣睦在江陵府轉(zhuǎn)道之前，沒有將賬本和書信假手于人，卻先寫了一封陳情奏折，將韶州之事的大概經(jīng)過陳述完整，叫人先行送進京城來了。

  皇帝心里大概有數(shù)。

  無論是宣睦陳情的奏折，還是他和虞瑾今日這番話，都挑不出什么明顯破綻。

  他抬手：“起來吧，你以女子之身，能夠臨危不亂，配合宣睦查案，朕該記你一功的?！?br />
  “陛下謬贊，歪打正著而已，臣女不敢居功。”虞瑾再次謙卑叩首后，方才爬起。

  皇帝表情卻有些嚴肅，又再說道：“只不過你一個女兒家，以后莫要擅自出遠門，這一次是有驚無險，萬一有何閃失，朕都沒法對你父親交代?！?br />
  “是。臣女謹記教訓，以后遇事，一定謹慎斟酌，不敢再沖動行事了?！庇蓁琅f虛心受教。

  此時，奚良已經(jīng)將宣睦帶回的東西檢查完畢。

  他同皇帝交換了一下神色。

  皇帝示意他呈上，翻看時候隨口吩咐：“你帶這個丫頭去偏殿吃點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