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1章 失算
史老太君的揣測分毫不差。
皇后宮中的心腹嬤嬤引著黛玉,并未在偏殿停留,而是徑直穿過回廊,將她帶往了正殿。
踏入皇后所居宮殿的正殿,一股混合著名貴香料與暖意的氣息撲面而來。殿內(nèi)熏籠燒得極旺,溫暖如春,與外間的嚴寒恍若兩個世界。只見殿中濟濟一堂,珠光寶氣,環(huán)佩叮咚,各宮嬪妃依照位份高低,早已端坐其間。
黛玉目光沉靜,迅速掃過全場,便瞧見那上首主位之上,端坐著一位身著明黃色八團綾緞鳳穿牡丹蟒袍的婦人。她約莫四十上下年紀,面容端莊雍容,眉宇間帶著母儀天下的威儀與溫和,通身的氣度讓人不敢直視。
黛玉心知,這定然就是中宮皇后了。
她并未顯露絲毫怯場,蓮步輕移,姿態(tài)優(yōu)雅地行至殿中,在距離鳳座恰到好處的位置停下,隨即斂衽,深深一福,聲音清越婉轉(zhuǎn),如同玉磬輕擊:“臣女黛玉,恭請皇后娘娘圣安,愿娘娘鳳體康健,千歲金安?!?br />
皇后看著下方亭亭玉立、姿容絕俗又不失沉穩(wěn)大氣的少女,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,虛抬了抬手,語氣十分和藹:“好孩子,快免禮平身。早就聽聞康樂縣主靈秀聰慧,今日一見,果然名不虛傳。來,到本宮身邊來,讓本宮仔細瞧瞧?!?br />
黛玉依言上前幾步,姿態(tài)不卑不亢?;屎笥H切地拉著她的手,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,只見她眉眼如畫,氣質(zhì)清雅中自帶一股書卷清氣,行動間規(guī)矩絲毫不亂,更是滿意,笑著對左右道:“瞧瞧這通身的氣派,難怪明慧那丫頭,日日在本宮耳邊念叨她的‘林姐姐’如何如何好,如何如何有才學(xué),今日一見,果然是個極標致可人疼的孩子?!?br />
說著,便示意宮人在自己鳳座右側(cè)下首處設(shè)了一個錦繡墩子,“好孩子,坐這兒吧?!?br />
黛玉目光微動,見那位置極其靠近皇后,連忙微微躬身,推辭道:“皇后娘娘厚愛,臣女感激不盡。只是此位過于尊貴,臣女年幼,恐不合規(guī)矩,不敢僭越。”
皇后卻笑著拍了拍她的手,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:“無妨。原本這個位置是安樂坐的,只是明慧才睡醒了,吵著要找她皇太祖父,安樂帶著去了,一時半會兒回不來。在本宮心中,你與安樂都是一樣的,坐著便是?!?br />
皇后此言一出,殿內(nèi)原本有些探究的目光,瞬間都化為了了然與更深的考量?;屎筮@是明明白白地在給康樂縣主抬轎子,昭示其與眾不同的恩寵。在這種場合,自然不會有人如此不識趣,去駁皇后的面子。
黛玉見皇后心意已決,且言辭懇切,便不再推辭,落落大方地謝恩后,在那錦墩上側(cè)身坐下。她這一坐,殿內(nèi)眾人也更能清晰地看清她的容貌儀態(tài),心中各自暗贊。
皇后顯然有意為黛玉引見,她笑著指向左側(cè)第一位坐著的一位妃嬪,介紹道:“康樂,這位是端惠貴妃?!?br />
黛玉循著皇后的指引望去,只見那位端惠貴妃看著年歲與皇后相仿,面容溫婉大氣,身著正紅色織金云龍紋蟒袍,頭戴珠翠九翟冠,氣度華貴雍容。黛玉立刻起身,再次斂衽行禮:“黛玉請端惠貴妃娘娘安。”
端惠貴妃臉上綻放出頗為燦爛的笑容,語氣也十分熱絡(luò):“早就聽聞康樂縣主不凡,今日一見,果然靈秀逼人。”
說著,她竟抬手從自己發(fā)髻間拔下了一支赤金點翠垂珠步搖,那步搖做工極其精細,點翠部分色澤鮮亮,垂下的珍珠圓潤飽滿,一看便知并非凡品。
“今日初見,本宮也未特意備下見面禮,這支步搖,還是當(dāng)年本宮初封貴妃時,皇上親賜的,今日便贈予縣主,權(quán)當(dāng)見面之禮,還望縣主不要覺得寒酸才好?!?她示意身旁的宮女將步搖送到黛玉面前。
黛玉心中微訝,這份禮可不輕,且意義特殊。她連忙再次行禮,言辭懇切:“貴妃娘娘厚賜,黛玉受之有愧,多謝娘娘?!?br />
侍立在她身后的鐘嬤嬤立刻上前,恭敬地接過了那支珍貴的步搖,妥善收好。
見過了端惠貴妃,皇后又轉(zhuǎn)向右側(cè)第一張椅子,介紹道:“這位是賢德妃?!?br />
按宮中規(guī)制,賢德妃雖為妃位,但并未誕育皇子,原本是坐不到這個僅次于端惠貴妃的位置的。
這個位置本該是資歷更老育有皇子的錦妃來坐。只是自從賢德妃賈元春懷胎六月不幸小產(chǎn)后,皇上雖未立刻加封她為貴妃,卻特賜了“鳳藻宮尚書”的銜,并破例讓她入住原本需貴妃位份才能居住的鳳藻宮,自那以后,這宮中的座次,便也悄然發(fā)生了變化。
只是,自從經(jīng)歷小產(chǎn)之痛后,原本性情中帶著幾分抱負與棱角的元春,整個人都沉寂了許多,眉宇間常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郁色與憔悴。
黛玉依舊規(guī)矩地起身行禮:“臣女請賢德妃娘娘安?!?br />
元春看著眼前明媚鮮妍、正值韶齡的黛玉,再想到自己坎坷的境遇和家族的頹勢,心中百感交集,一股強烈的酸澀與想要抓住什么的沖動涌上心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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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努力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容,聲音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沙?。骸懊妹每煺埰穑瑹o需與本宮如此客氣。說起來,我們本是親戚,更該親近些才是?!彼桃鈴娬{(diào)了“親戚”二字。
殿中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?聽元春這般放低姿態(tài),甚至帶著幾分攀附意味的話語,立刻便明白了——這位失了皇子、恩寵漸衰的賢德妃,是想要借一借如今正如日中天的康樂縣主,以及她背后圣眷正濃的林家的勢了。
確實沒錯,元春正是這般想的。
她那次小產(chǎn)至今想來仍覺蹊蹺,卻查不出任何證據(jù)?;噬想m然給了她鳳藻宮和尚書的虛名作為補償,但實際的恩寵與大不如前。
前些時日,太上皇開了恩典,允準宮中嬪妃可歸家省親,她滿心期盼地將這意思透露給了祖母史老太君??傻玫降幕匦艆s令她心寒——母親早已去世,父親獲罪流放,大伯父賈赦倒是有心承辦,卻從二月病到后至今不見好,大伯母邢夫人是個立不起來的,堂弟賈璉身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