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的紅燈籠還未摘下，京城的大街小巷仍彌漫著喜慶的氣息。

  然而就在這正月里，兩件震動朝野的大事接連發(fā)生，如同驚雷般打破了節(jié)日的祥和。

  第一件是忠順親王次子聚眾斗鳥傷人案。

  此事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，各個茶樓酒肆都在議論紛紛。

  有人說是因為忠順親王次子豢養(yǎng)的畫眉不如工部侍郎家公子的百靈鳥叫得婉轉(zhuǎn)，惱羞成怒之下竟命家丁打斷了對方一條腿；也有人說是在賭鳥會上，那紈绔子弟輸紅了眼，當場掀了賭桌；更有傳言稱他看中了江南富商帶來的一對稀世紅嘴相思鳥，強取豪奪不成便大打出手。

  無論真相如何，最終忠順親王震怒，在王府祠堂里請出家法，將次子打得皮開肉綻。更有小道消息稱，王爺已經(jīng)連夜進宮請旨，要將這個不肖子發(fā)配到西北軍營歷練。

  與這樁鬧得滿城風雨的案子相比，另一件事雖少為百姓談論，卻在朝堂和世家大族間掀起了更大的波瀾。

  保齡侯史鼏在西南平叛時以身殉國的消息，是在一個陰冷的早晨傳入京城的。

  那日天色灰蒙，飄著細雪，一隊風塵仆仆的驛卒抬著靈柩緩緩入城。史侯爺是在剿滅盤踞在蜀地多年的山匪時，為救被困的百姓而中了埋伏。雖然最終平定了叛亂，但他身中數(shù)箭，傷勢過重，在回京途中便咽了氣。

  噩耗傳來時，懷胎八月的侯夫人正在佛堂誦經(jīng)。聽聞丈夫殉國，當即昏厥過去，導致早產(chǎn)。

  經(jīng)過一天一夜的艱難生產(chǎn)，這位命苦的夫人拼盡全力誕下一個女嬰后，便追隨夫君去了?？蓱z那剛出世的小姐，還未睜眼看清這世間，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女。

  朝堂之上，皇上撫案長嘆，追封史鼏為忠勇公，賜謚號"忠毅"，并特許其爵位由弟弟史鼐承襲，不必降等。這本是天大的恩典，卻也讓一些明眼人看出了端倪——史家這一支，怕是要就此沒落了。

  更令人玩味的是，這位新晉保齡侯史鼐并未立即接撫養(yǎng)兄長遺孤，反倒是榮國府的賈母派人將女嬰接了過去。

  一時間，朝野上下議論紛紛。有人說賈府這是趁火打劫，想借此攀附史家；也有人稱贊賈母仁義，不忍看侄孫女在叔父家中受苦；更有自詡精明的人看出，這或許是皇上暗中授意，為的是制衡日漸勢大的史家。

  在這些紛紛擾擾中，寧妃和忠順王府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遠行事宜。

  出發(fā)前一日，皇上突然開恩，特許寧妃的長嫂帶著幼子沈景明入宮話別。這對寧妃而言，不啻于久旱逢甘霖。自從入宮為妃，她已經(jīng)數(shù)年未曾見過娘家人了。

  當身著五品誥命服飾的沈夫人踏入景仁宮時，寧妃的眼眶瞬間紅了。這位長嫂比她年長十余歲，當年她待字閨中時，多得這位嫂子照拂。

  "臣婦參見寧妃娘娘，六皇子殿下。"沈夫人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行了大禮，身后的少年也跟著叩首。

  寧妃急忙上前攙扶："嫂子快請起，這里沒有外人，不必如此多禮。"

  沈夫人抬頭時，寧妃才看清她眼角已爬滿細紋，鬢邊也添了白發(fā)。而站在一旁的少年沈景明，眉目清秀，舉止沉穩(wěn)，依稀能看出沈家祖?zhèn)鞯臅須狻?br />
  "娘娘在宮中可還安好？"沈夫人聲音哽咽，"婆母日日念叨，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。"

  寧妃握著嫂子的手，輕聲道："我在宮里一切都好。倒是母親身子可還硬朗？哥哥的差事可還順心？"

  沈家并非顯赫世家。寧妃的父親生前只是個四品太常寺少卿，負責些祭祀禮儀的閑差。如今兄長靠著妹妹的妃位，才得了個從五品吏部員外郎的虛職。

  "托娘娘的福，婆母身子骨還算硬朗。"沈夫人擦了擦眼角，"只是今年除夕守歲著了涼，太醫(yī)說需要靜養(yǎng)，不然今日定要親自來看您的。"

  寧妃聞言，立即命貼身宮女取來一個錦盒："這是前兒皇上賞的遼東野山參，嫂子帶回去給母親補身子。我在宮中不能盡孝，全賴嫂子代勞了。"

  沈夫人連連推辭："這如何使得！您在宮中處處都要打點，這些珍貴藥材該留著自用才是。"

  "嫂子說的哪里話。"寧妃執(zhí)意將錦盒塞過去，"一家人不說兩家話。對了，我聽說輝兒成親了？"

  提到長子，沈夫人臉上露出欣慰之色："托娘娘的福，吏部左侍郎主動來結(jié)親，將他家二小姐許給了輝兒。"

  寧妃聞言卻微微蹙眉："我記得那二小姐是庶出？"

  "娘娘明鑒。"沈夫人壓低聲音，"正是因為是庶出，這門親事才能成。那姑娘自幼養(yǎng)在老太太跟前，知書達理。有了這門親事，輝兒他岳父幫著在工部謀了個七品主事的缺。"

  寧妃了然地點點頭。

  她這個侄子資質(zhì)平平，能得個七品官職已是萬幸。只要她在宮中不倒，那位三品大員的親家自然會繼續(xù)提攜。

  這時，寧妃將目光轉(zhuǎn)向安靜站在一旁的沈景明。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，眉目如畫，氣質(zhì)清雅，一看就是讀書的好材料。

  "景明，到姑姑跟前來。"寧妃柔聲喚道。

  少年恭敬上前，行禮的動作一絲不茍。

  寧妃細細打量這個侄兒，越看越是喜歡："此去明德書院，路途遙遠，你要多加小心。咱們沈家的希望，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