獲得了整整十日的“御批帶薪休假”，不用天不亮就爬起來上朝，也不必去衙門處理那些好像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公文，林淡這幾日過得堪稱愜意。

  雖然他覺得御醫(yī)們診斷的“勞累過度”有些夸大其詞，但能在家安心陪伴剛剛生產(chǎn)的夫人，逗弄那個一天一個樣的小兒子，享受這份初為人父的新鮮與喜悅，他樂得接受這份“過度關(guān)懷”。

  接連睡了幾天自然醒，精神養(yǎng)足了不少。

  轉(zhuǎn)眼到了洗三這日。

  黛玉已經(jīng)對這個小弟弟愛不釋手了，整日里只要得空，就忍不住要湊到搖籃邊看一看、摸一摸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。原因無他——這孩子長得太快了！不過短短三日，已然褪去了剛出生時那紅彤彤、皺巴巴的“小猴子”模樣，皮膚變得白嫩光滑，小臉圓潤起來，五官也舒展開，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雖然還看不太清東西，但已有了幾分靈動，可愛得讓人心都要化了。

  洗三禮，又稱“三朝洗兒”，是嬰兒出生后第一個重要儀式，意在為新生兒洗滌污穢、祈求平安、消災(zāi)免難。對于這個剛剛降臨林家的小生命來說，這無疑是個大日子。

  產(chǎn)婦江挽瀾尚在月中，自然不能出門操持。

  身為外祖母的東平郡王妃便主動擔起了大半事務(wù)。一來是因為江挽瀾提前發(fā)動，遠在蘇州的婆婆崔夫人還在趕來的路上；二來，張老夫人年事已高，不好讓她過于操勞；至于黛玉，雖聰慧能干，但讓她一個未出閣的縣主來主持這等庶務(wù)，于禮不合，也怕累著她。

  郡王妃料理這些自是得心應(yīng)手。

  林淡在京中的親族不算多，嫡親的弟弟只有林清一個。然而，前來捧場賀喜的賓客卻絡(luò)繹不絕，幾乎擠滿了林府前廳。東平郡王江家自不必說，林淡的恩師戶部尚書陳敬庭一家、舅公張家、交好的福大學(xué)士府、偵部尚書劉冕、侍郎安達……能來的都來了，文官武將，濟濟一堂。

  也正是通過這場洗三禮，林淡才更直觀地感受到了文官與武官行事風格的迥異。

  武官們賀喜，賀禮簡單直接，充滿“實戰(zhàn)”氣息——人手兩樣：一把翠綠的小蔥，幾枚嶄新的銅錢。量不必多，取其諧音與寓意：蔥，祈愿孩子聰明伶俐；銅錢，祝福其未來財源廣進。

  兵部一位絡(luò)腮胡的將軍將蔥和錢遞給管事時，還哈哈大笑著對林淡拱手：“林大人，俺是個粗人，就圖個實在！祝小公子聰慧過人，將來金銀滿屋！”

  反觀文官同僚們，則含蓄風雅得多。

  讓他們像武官那樣拎著蔥、揣著銅錢上門？那簡直是斯文掃地！在絕大多數(shù)文人雅士的觀念里，書墨的清香與銅錢的“俗氣”是相悖的。因此，他們的心意，全都凝結(jié)在那一張張灑金箋上——贈詩。

  《賀友人林公喜得麟兒》

  《慶林府洗三之喜兼呈子恬兄》

  《贈狀元郎弄璋志喜》

  ……

  或七律或五絕，或古風或駢文，題目各異，但內(nèi)容無不圍繞著恭賀弄璋之喜、贊美嬰孩、祝福未來展開，用詞典雅，對仗工整。

  林淡看著管家捧上來那厚厚一疊詩箋，不禁有些啞然失笑，心中暗忖：‘現(xiàn)在我可算知道，為何古代詩詞大家能有那么多作品傳世了。這婚喪嫁娶、生子升遷，動不動就要贈詩一首，產(chǎn)量能不高嗎？若偶得佳句，自然便流傳開了。’

  洗三禮的正戲由專門請來的、經(jīng)驗豐富的收生姥姥主持。先是在設(shè)好的香案前虔誠祭拜送子娘娘等神像，祈求庇佑。

  接著便是重頭戲——“添盆”。

  往前追溯幾百年，這盆里添的多是實實在在的貴重物件，金銀長命鎖、玉如意、珍稀寶石……怎么彰顯財力與心意怎么來。但從前朝起，風氣漸變，盆里除了這些，還多了象征吉祥喜慶的干果，如桂圓、紅棗、蓮子等。

  不僅所添之物有別，那承載祝福的“盆”本身也分三六九等。貧寒之家用銅盆、木盆；富裕門戶用銀盆；而像林家這樣的新貴，又是嫡子洗三，用的乃是一尊金光璀璨、工藝精湛的大金盆——這是江挽瀾嫁妝之一，此刻正好派上用場。

  值得一提的是，這出生已三日、備受矚目的小嬰兒，至今還沒有名字。

  既無正式的大名，也未曾取個親切的乳名。

  孩子出生前，林淡忙得腳不沾地，無暇細想；出生后這三日，他雖絞盡腦汁想了數(shù)個，但總覺得不夠完美，無法讓這位初次當?shù)⒁髧栏竦臓钤蓾M意。

  至于乳名，夫婦倆也商量了好幾次，江挽瀾提了幾個，林淡覺得太嬌氣；林淡想的，江挽瀾又覺得不夠別致，至今懸而未決。

  按常理，新手父母往往沒有命名權(quán)，多由祖輩決定。

  但林家情況特殊，林淡自己是狀元，學(xué)問頂尖，連他兄長林澤的孩子都等他取名，更何況他自己的兒子？于是，這取名之事就成了甜蜜的煩惱。

  林淡只好對前來道賀的親友解釋：“大名尚在斟酌，乳名亦未定奪，容后再稟?！北娙俗允抢斫?，只是笑言，等到滿月酒時，這小公子的名字可不能再“難產(chǎn)”了。

  添盆之后，收生姥姥拿起一根嶄新的小木棍，開始順時針攪動金盆里的金銀首飾和喜果，一邊攪，一邊拖著長音，念誦著流傳已久的吉祥話：“一攪二攪連三攪，哥哥領(lǐng)著弟弟跑；三攪四攪連五攪，榮華富貴少不了……”

  攪盆完畢，才到真正的“洗兒”環(huán)節(jié)。

  收生姥姥用溫水浸濕柔軟的細棉布，動作輕柔地為孩子擦拭身體，口中依舊念念有詞：“先洗頭，做王侯；后洗腰，一輩倒比一輩高……”

  然而，此時的林淡，壓根顧不上去細聽那些吉祥話具體是什么。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自家兒子那震天響的哭聲攫住了！小家伙似乎非常不滿被打擾清夢和觸碰，小拳頭攥得緊緊的，胖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