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淡故意在“砍頭”二字上微微停頓，語氣輕描淡寫，仿佛在談?wù)摻裢淼脑律诲e，卻字字在誅苗姨娘心，一瞬間如冰錐刺入骨髓。

  意料之中，他看到地上跪著的四人猛地一顫，瞳孔驟然收縮，被堵住的嘴里發(fā)出更加絕望和恐懼的“嗚嗚”聲，身體開始不顧一切地扭動掙扎，繩索深深勒進(jìn)皮肉也渾然不覺。

  尤其是苗姨娘身邊的少年甄密，更是嚇得渾身發(fā)抖，眼淚鼻涕糊了滿臉。

  四人這拼死的、無聲的掙扎，配合著林淡此刻的形象——一襲刺目的紅衣，在昏黃搖曳的燭光下明明滅滅，俊美近乎妖異的臉上掛著那抹“和善”的笑容——構(gòu)成了一幅極其詭異瘆人的畫面，仿佛幽冥地府閻羅殿前的審判。

  林淡那笑容，非但不能讓人安心，反而像是畫皮鬼魅撕下了偽裝，露出了索命的本質(zhì)，讓人從骨頭縫里咝咝地冒出寒氣來。

  就連混在黑衣人堆里看熱鬧的蕭承煊，此刻都忍不住嘴角抽搐，在心里暗罵：‘林子恬這家伙……平時在朝堂上人模狗樣，一副為國為民的正經(jīng)樣子，真玩起陰的、嚇唬起人來，比小爺我狠多了！這做派他娘的，這才是真變態(tài)！’

  苗姨娘已經(jīng)顧不得往日的體面，她臉色慘白如金紙，沒有一絲血色，眼中的恐懼如同實質(zhì)，幾乎要流淌出來。

  她先是拼命搖頭，似乎想否認(rèn)這可怕的命運(yùn)，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么，趕緊用力點(diǎn)頭，混亂地表達(dá)著卑微的求生欲，淚水混著方才潑下的冰冷井水，在她狼狽的臉上沖出一道道濕痕，簌簌而下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  林淡像是極為享受這種掌控他人命運(yùn)的感覺，像個真正的變態(tài)一樣，喉嚨里發(fā)出低低的、愉悅的輕笑，好整以暇地欣賞了半晌這四人瀕臨崩潰的驚恐模樣，直到覺得火候差不多了，才好心地再次開口，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：“別急嘛……”

  他拉長了語調(diào)，手中的泥金折扇“唰”地合上，用扇骨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自己的掌心。

  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地上四人的掙扎略微一滯，全都驚恐未定地望向他，如同待宰的羔羊等待著最終的宣判。

  林淡笑著，那笑容依舊未達(dá)眼底，緩緩說道：“說來也巧，那位奉命而來的御史，與本官還算有幾分交情?！?br />
  他刻意頓了頓，欣賞著幾人眼中瞬間燃起的微弱希望，“所以嘛，已經(jīng)被本官……暫時攔下了?！?br />
  這話如同在溺斃之人面前拋下了一根浮木。

  苗姨娘猛地抬起頭，灰敗的眼中迸發(fā)出強(qiáng)烈的光彩，她身邊的甄密也停止了顫抖，充滿希冀地看向林淡。四人喉嚨里的“嗚嗚”聲變得急切，尤其是苗姨娘，眼神懇切，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。

  林淡笑意不達(dá)眼底地直視苗姨娘，目光銳利如刀，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，直窺內(nèi)心：“本官可以讓你開口說話?！?br />
  他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，“只是，本官不喜嘈雜，更厭惡無用的哭嚎和廢話。你懂嗎？”

  苗氏心臟狂跳，趕緊用力點(diǎn)頭，幅度大得幾乎要磕到地上，生怕晚了一秒，這位心思難測的大人就改變了主意。

  她不是傻子，這位大人費(fèi)這么大周折，沒當(dāng)場要了她們的性命，反而在這里威逼利誘，那就說明她們還有利用的價值！這是她們母子唯一的生路！

  林淡對她的識趣似乎很滿意，微微揚(yáng)了揚(yáng)下巴。

  旁邊一名黑衣人立刻上前，動作利落地扯掉了苗姨娘口中的破布。

  驟然獲得說話的自由，苗姨娘猛地吸了幾口帶著霉味的空氣，嗆得咳嗽了幾聲。

  盡管雙手仍被反綁在身后，渾身濕透狼狽不堪，她卻努力挺直了腰背，甚至調(diào)整了一下跪姿，盡量顯得端莊一些，用帶著顫抖卻清晰的聲音說道：“妾身苗氏，給大人問安。謝大人給予妾身陳情之機(jī)?！?br />
  林淡挑眉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。沒想到這甄家的一個姨娘，臨此絕境，竟還有如此心氣和儀態(tài)，這心理素質(zhì)，確實比許多男子都強(qiáng)。他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哭哭啼啼、語無倫次的婦人。

  他滿意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，重新勾起那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，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：“懂事。本官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?！?br />
  他身體微微前傾，壓迫感隨之而來，“那么，話就好說了。本官可以想辦法，保住你們四人的性命……”

  他刻意拉長了“性命”二字，看著苗姨娘眼中希望之火愈燃愈烈，才慢悠悠地繼續(xù)說道：“只是這天下沒有白得得好事。你得拿出點(diǎn)真正值得的東西，來換這四條命。公平嗎？”

  “公平！再公平不過！妾身……叩謝大人恩典！”

  苗姨娘立刻應(yīng)道，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哽咽。

  但隨即，她臉上又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為難與卑微，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詞句：“只是……大人明鑒，妾身說到底，不過是甄家后宅一個無足輕重的姨娘，所能接觸到的秘辛實在有限……妾身惶恐，不知所知之事，夠不夠得上請動大人出手，保下妾身這微不足道的一家四口的籌碼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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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這番話，既點(diǎn)明了自己的處境，降低了對方的期望，又將評判權(quán)恭敬地交還給了林淡，姿態(tài)放得極低。

  林淡聞言，輕笑一聲，用合起的扇子輕輕敲了敲椅子的扶手，發(fā)出篤篤的輕響：“你只管說。夠不夠，價值幾何，本官心中自有評判。”

  苗氏心中一定。到了這個地步，只要能保住兒子，別說是揭發(fā)甄家，就是要她用命去換，她也毫不猶豫。但她更清楚地知道，自己的命在這位大人眼里，恐怕一文不值，唯有情報才是硬通貨。

  她不敢有絲毫挑戰(zhàn)對方耐心和判斷力的念頭，萬一自己認(rèn)為重要的，在對方眼里不值一提，那她們就真的一點(diǎn)活路都沒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