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雖然對賈府對待庶女的態(tài)度不滿，但現(xiàn)在人多眼雜，她肯定不會開口，而是面色如常的黛玉隨著鳳姐兒步入迎春、探春兩姐妹的書房，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屋內(nèi)陳設(shè)。

  書房雖只明暗兩間，倒也收拾得雅致潔凈，只是比起府中其他主子房中的富麗，終究顯得素凈了些。她面上不露分毫，只含笑與兩位表姐見禮，儀態(tài)端方地坐在了臨窗榻上。

  迎春、探春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坐在婆子搬來的圓凳上，微微垂首，姿態(tài)恭敬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(jǐn)。黛玉看在眼里，心中那點因方才統(tǒng)一衣著而生出的不適感，又深了一層。

  她既應(yīng)下了鳳姐兒的請托，便是真心要幫忙，況且迎春是大房未獲罪的姑娘，若能幫襯一把，也是積德。若是鳳姐兒今日求的是探春，二房那位獲罪流放的政老爺庶女，她倒真要仔細(xì)思量一番了。

  “二姐姐平日在家，都喜歡做些什么消遣？”黛玉聲音柔和，打破了短暫的沉默，將話題引向輕松處。

  迎春抬起眼簾，聲音細(xì)細(xì)的，帶著點怯意：“回縣主，不過是……做些針線，偶爾看看棋譜?！?br />
  “哦？二姐姐也愛弈棋？”黛玉眸光微亮，倒是有些意外。她原以為迎春這般木訥性子，大約只愛做些不動腦筋的活計。

  探春在一旁見狀，忙笑著湊趣：“二姐姐的棋下得可好了，只是平日不愛顯擺?？h主若有興致，不如與二姐姐手談一局？也讓我們開開眼界?！?br />
  黛玉正想多探探迎春的性情，便從善如流地點頭：“如此甚好，正要向二姐姐請教?！?br />
  棋盤很快擺上。

  鳳姐兒對下棋不感興趣，只吩咐丫鬟：“快去把新做的菱粉糕和奶油松瓤卷拿來，再沏一壺上用的楓露茶，給縣主嘗嘗。”

  她自己則坐在一旁，有一搭沒一搭地?fù)芘笊系蔫C子，心思早已飛到如何借黛玉之力為迎春謀樁合適的親事上去了。

  探春倒是能看懂些門道，安靜地坐在一旁觀棋。

  黛玉執(zhí)白，迎春執(zhí)黑。

  棋局初開，迎春落子極慢，似乎每一步都要斟酌許久，布局更是四平八穩(wěn)，甚至顯得有些保守，只求穩(wěn)固，不見鋒芒。黛玉心中漸有了底，便也放緩了節(jié)奏，不著痕跡地引導(dǎo)著棋局走向。她發(fā)現(xiàn)迎春雖缺乏主動進(jìn)取之心，但基礎(chǔ)扎實，計算精準(zhǔn)，一旦認(rèn)準(zhǔn)了防守之勢，便極難被攻破，頗有幾分“無為而治”、“以靜制動”的道家意味。

  一局終了，黛玉以微弱的優(yōu)勢取勝。迎春輕輕放下手中剩余的棋子，臉上并無輸棋的懊惱，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件尋常事，微微松了口氣般，低聲道：“縣主棋藝精湛，迎春輸了?！?br />
  黛玉看著她這副安之若素的模樣，心中暗暗嘆息。

  這樣的性子，說好聽了是隨遇而安，恬淡自守；說不好聽了，便是缺乏主見，有些怯懦，遇事只怕第一反應(yīng)便是退縮隱忍。若能嫁入門風(fēng)淳厚、夫婿寬和的人家，她這知足常樂的性子，或許能安穩(wěn)一生；可若是所托非人，遇上那等刻薄公婆、風(fēng)流夫婿，怕是連掙扎都不會，只能日日躲在角落里以淚洗面了。

  棋局結(jié)束，又稍坐片刻，說了會子閑話，黛玉便起身告辭。鳳姐兒忙不迭地跟著站起來，親自將黛玉又請回了自己房中。

  一進(jìn)房門，揮退了其他丫鬟，只留下平兒在跟前伺候，鳳姐兒便迫不及待地問道：“好縣主，您看二丫頭這……可有什么合適的人家能想想辦法？”

  黛玉卻沒有立刻回答婚事，她端起平兒新奉上的熱茶，輕輕吹了吹浮沫，抬眼看向鳳姐兒，語氣帶著幾分親近，又有些鄭重：“二嫂子，我拿你當(dāng)自家人才多說一句，若有說得不妥當(dāng)?shù)牡胤剑憧刹荒軔牢??！?br />
  鳳姐兒被這話引得心頭一緊，面上卻堆滿笑：“縣主這是哪里話！您肯提點，是看得起我，嫂子我感激還來不及，怎么會惱呢？”

  黛玉放下茶盞，目光清正地看著她：“二嫂子，雖說二姐姐和三妹妹都是庶出的姑娘，可她們性情不同，年歲也有差，今日見客，卻穿著一般無二的衣裳。這外人看了，怕是會以為你這個當(dāng)家奶奶不待見這兩位庶出的小姑子，連份例衣裳都懶得費心區(qū)分，只用一樣的來敷衍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