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州城，鎮(zhèn)北王府。

  議事堂內，。一名幕僚立于堂下，正朗聲誦讀著手中一份來自青州的奏報：

  “臣林川謹奏：青州糧券一案，首惡已誅，市面漸穩(wěn)。然此案暴露出糧餉折色新政施行之中，折價、流轉、采買等環(huán)節(jié)確有疏漏，易生弊端。為防微杜漸，鞏固邊防，臣懇請于青州衛(wèi)試行‘糧餉稽核新規(guī)’，設立稽核所，專司核定折價、監(jiān)督采買、稽核賬目，以期探索經(jīng)驗，完善新政，為王爺分憂，為北疆求一萬全之策。伏乞王爺鈞裁……”

  誦讀完畢，堂下陷入短暫的寂靜。

  幾位幕僚交換著眼神，皆是面露驚疑，卻無人率先開口。

  侍立在側的王管家上前，從幕僚手中接過那份奏疏，轉身呈給了鎮(zhèn)北王。

  鎮(zhèn)北王緩緩抬起眼皮，掃了一眼堂下的幕僚們，這才伸手接過奏疏，展開細看。

  字是林川的字，沉穩(wěn)有力。

  措辭極其恭謹，滴水不漏，將“試行新規(guī)”的目的完全包裝成了“為王爺分憂”、“鞏固邊防”、“完善新政”，任誰也挑不出錯處。

  然而，鎮(zhèn)北王的眉頭卻漸漸蹙緊。

  “糧餉稽核新規(guī)……專司核定折價、監(jiān)督采買、稽核賬目……”

  他低聲重復著奏疏中的關鍵詞。

  堂下一位資歷較老的幕僚終于忍不住，躬身開口道：

  “王爺，林將軍此奏……用意深遠啊。二殿下日前剛奉王爺之命，籌辦‘北疆糧餉總辦’，意在統(tǒng)籌各衛(wèi)糧餉事宜，以平抑物價，杜絕弊端。林將軍此刻在青州另設‘稽核所’，這……職權是否有所重疊？恐生掣肘之憂啊。”

  他話音一落，立刻有人附和：

  “是啊，王爺。林將軍剛立大功，聲望正隆，此舉難免引人猜想。是否……覺得二殿下的總辦不足以勝任？或是對王爺?shù)慕y(tǒng)籌之策……另有想法？”

  這話說得委婉，但意思卻直指林川可能恃功生驕，有意挑戰(zhàn)二殿下。

  “不然……”另一位幕僚持不同看法，“林將軍所言非虛。青州之亂，確因折色漏洞而起。其提出在青州試點，查漏補缺，亦是穩(wěn)妥之舉。若能探索出可行之策，于二殿下的總辦而言，亦是經(jīng)驗借鑒。未必就是針鋒相對?！?br />
  “借鑒？”先前那老幕僚冷笑一聲，“若每個衛(wèi)所都依樣畫葫蘆，自行其是，設立稽核，那二殿下的總辦還有何權威可言？糧餉大事，貴在政令統(tǒng)一！林川此舉，即便無心，也易開惡劣先例，助長各衛(wèi)擁兵自重之念！王爺，不可不察??！”

  “擁兵自重”四字一出，堂內溫度驟降。

 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偷偷看向鎮(zhèn)北王。

  鎮(zhèn)北王依舊沉默著，手指的敲擊卻停了下來。

  他將奏疏輕輕放在一旁的案幾上，目光變得陰沉起來。

  他欣賞林川的才干，青州之事，林川處理得漂亮，順勢敲打了不成器的老大，也讓他更看清了此子有勇有謀。

  但正因為看重，所以更多了幾分謹慎。

  林川這道奏疏，看似謙恭，實則隱含鋒芒。

  他不僅看到了問題，更提出了解決方案，而且是要在自家地盤上自行其是！

  這已超出一個衛(wèi)指揮使的本分，觸及了更高層面的權柄劃分。

  老二趙景嵐的總辦剛剛搭建，權威未立，林川就來這么一出……

  是真的只為補漏，還是想另立山頭？

  抑或是……

  嗅到了什么風向，想提前布局，甚至暗中已與某些勢力有所勾連？

  比如，那個一直按兵不動，卻母族勢大的老三？

  “好了?！?br />
  鎮(zhèn)北王開口，瞬間止住了堂下的議論。

  他看向王管家：“告訴林川，他的奏疏，本王準了?！?br />
  眾幕僚皆是一愣，沒想到王爺如此干脆。

  但鎮(zhèn)北王接下來的話，卻讓眾人心中一凜：“不過，青州衛(wèi)的糧餉稽核所，乃為北疆試行新策之探路石，非同小可。著其將稽核所章程細則，并所需人員、權責清單，詳細呈報王府備案。另，哲興啊……”

  “王爺?！币幻涣耪玖顺鰜?。

  正是那日去給林川送信的周幕僚。

  鎮(zhèn)北王道：“你前往青州，以王府特使身份，協(xié)助林川籌建稽核所，一應事宜，要商議而行，定期向王府稟報進展?！?br />
  周哲興抱拳道：“是，王爺?！?br />
  準奏，但加上了緊箍咒。

  派心腹幕僚親臨協(xié)助，實為監(jiān)督與制衡。

  既給了林川施展的空間，又將這新生的稽核所牢牢置于王府的掌控之下。

  “另外……”鎮(zhèn)北王目光掃過眾人，語氣轉冷，“傳話給景嵐，他的總辦，要加快進度，做出實效來。別讓下面的人，覺得王府辦事拖沓，不如一個衛(wèi)所利索?！?br />
  這話，既是催促二爺，更是敲打所有可能心生異念的人。

  “是，王爺?！蓖豕芗夜眍I命。

  鎮(zhèn)北王揮了揮手，示意眾人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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