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，那邊倉庫里……有好多女人……”

  一名戰(zhàn)兵急匆匆跑來，臉色古怪地報(bào)告。

  林川眉頭一皺：“過去看看！””

  眾人來到一棟倉庫前，還未進(jìn)門就聽見里面?zhèn)鱽泶似鸨朔泥ㄆ暋?br />
  林川剛走到門口，立即轉(zhuǎn)身回避。

  屋內(nèi)擠滿了衣衫不整的婦人，有的只穿著單薄褻衣，有的甚至衣不蔽體。

  “去拿些毯子來！”他吩咐一聲。

  很快，戰(zhàn)兵們抱來了毯子和麻布，扔進(jìn)了屋里。

  陸沉月聞訊趕來，目光如刀般掃過屋內(nèi)：“你們都是哪里的？”

  這一問像是打開了閘門，婦人們終于放聲痛哭。

  “核桃?guī)X的……”

  “燕子屯……”

  “二道灣……”

  陸沉月臉色越來越冷。這些都是西梁山深處的村落。

  她注意到角落里一個瑟瑟發(fā)抖的小姑娘，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。

  女孩搖搖頭，臟兮兮的小手死死攥緊了斗篷。

  “沒、沒家了……”她突然哽咽兩聲，“他們……他們把我爹……”

  話沒說完就咬住了嘴唇，鮮血混著淚水一起往下淌。

  不遠(yuǎn)處正在收拾戰(zhàn)場的劉三刀聽到她的聲音，突然直起腰來，朝這邊看過來。

  “……春芽？”

  他試著叫了一聲。

  女孩渾身一震，不敢回頭。

  劉三刀看著女孩的身影，漸漸張大了眼睛。

  “啊……春芽——！??！”

  他發(fā)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，連滾帶爬地?fù)淞诉^來。

  女孩終于轉(zhuǎn)過頭來。

  當(dāng)看清那張胡子拉碴的臉時，她瘦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。

  “三……三叔？”

  劉三刀沖過來，一把抱住女孩，緊緊將她摟在懷里。

  女孩被胳膊勒得幾乎喘不過氣，她目光呆滯了片刻，嘴巴張了起來。

  “哇——三叔，你去哪兒啦？”

  她大哭著抱住劉三刀，死死揪住劉三刀破爛的衣襟，生怕這一切都是在做夢。

  “好孩子，你還活著……你還活著……啊啊啊?。。?！”

  劉三刀摩挲著女孩的臉，淚涕橫流，“三叔找了你兩個月啊……”

  女孩的哭聲，終于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。

  像是要把這兩個月的恐懼和委屈，全都哭出來。

  劉三刀也把她緊緊抱在懷中，仰天大哭。

  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大哥啊……我找到春芽了啊啊啊啊——”

  倉庫里，哭聲漸漸連成一片。

  陸沉月別過臉去。

  這些撕心裂肺的哭聲像刀子一樣剮著她的心。

  她想起多年前那個血色的黃昏，韃子鐵騎踏平了她的村子。

  那時候，活下來的孩子們也是這樣，蜷縮在廢墟里，哭喊著再也回不來的爹娘。

  而她失去了自己的師傅。

  她記得自己帶著十幾個半大孩子躲進(jìn)深山，在巖洞里瑟瑟發(fā)抖地過了整整一個冬天。開春后，她領(lǐng)著年紀(jì)大些的少年，用樹枝削尖當(dāng)武器，設(shè)陷阱捕獵充饑。最艱難的時候，他們連樹皮都啃過。

  后來，她帶著幾個膽大的孩子，蒙面截殺了幾波前來搜山的匪徒。

  那些人的尸體被她掛在進(jìn)山的小路上，任由烏鴉啄食。

  漸漸地，再沒人敢來騷擾，他們這才在黑風(fēng)嶺站穩(wěn)腳跟。

  再后來，她陸續(xù)收留了一些孤苦無依的流民，又和山里的其他寨子打了幾次交道。

  山里也不太平，各家寨子中也不乏亡命之徒，有人對黑風(fēng)寨嗤之以鼻，有人見她一個女人當(dāng)大當(dāng)家，便打起了壞主意，打打殺殺是常有的事情。

  打的次數(shù)多了，死的傷的也多。

  慢慢的，黑風(fēng)寨黑旋風(fēng)的名聲也越來越響，山里的匪人見了她，都得叫一聲“姑奶奶”……

  也正是因?yàn)檫@段往事，所以她才那么舍不得離開鐵林谷。

  因?yàn)槟抢?，有她最想帶給大家的安全感。

  “姑奶奶！林將軍！”劉三刀抱著侄女跪在地上，“我劉三刀這條命，從今往后就是二位的了！”

  陸沉月沒有回答。只是摘下腰間的水囊，遞給那個叫春芽的女孩?？粗⑿】谛】诘睾人?，她眼前仿佛浮現(xiàn)出當(dāng)年那個躲在山洞里，在別人睡著時才敢偷偷哭的自己。

  林川默默解下自己的外袍，蓋在旁邊另一對相擁而泣的母女身上。

  他轉(zhuǎn)身走出倉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