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文彥嘆了口氣。

  這些年來，他親眼看著太子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艱難周旋，每一次改革都舉步維艱，每一次嘗試都阻力重重。那些盤根錯節(jié)的利益集團，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(wǎng)，將太子牢牢困住。

  “林將軍這個問題，問到了痛處啊?！?br />
  徐文彥長嘆一聲，“朝堂之事，說來話長。但歸根結底，無非是個‘權’字。地方權重而中央權輕，藩鎮(zhèn)權重而朝廷權弱。太子殿下雖有勵精圖治之心，卻無雷霆萬鈞之力?！?br />
  他站起身，踱步到窗前，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：

  “就如同一座州城，看似平靜，實則暗流涌動。劉大人在此為官，當深知其中滋味?！?br />
  劉文清連忙點頭：“下官明白。孝州雖小，卻也是各方勢力交織之處，行事往往身不由己?！?br />
  林川靜靜地聽著，忽然開口道：

  “既然如此，末將倒有個淺見：與其揚湯止沸，不如釜底抽薪?！?br />
  徐文彥猛地轉身：“將軍有何高見？”

  “末將以為……”林川說道，“當前困局，關鍵在于缺乏一支足以震懾四方、效忠朝廷的絕對力量。若有一支勁旅在手，何愁政令不行？何憂藩鎮(zhèn)不臣？”

  話音落下，廳內(nèi)霎時間安靜下來。

  窗外風雪呼嘯，愈發(fā)急促。

  短短幾句話，如同數(shù)道驚雷，接連劈入徐文彥的心湖，掀起滔天巨浪。

  一時間，他竟有些站立不穩(wěn)。

  那張飽經(jīng)風霜、慣于隱藏情緒的臉上，此刻寫滿了震驚與駭然。

  為官數(shù)十載，宦海沉浮，他聽過太多或慷慨激昂、或老成謀國的言論，卻從未聽過有人敢如此直接、如此尖銳、甚至可以說是如此大逆不道地，為這積重難返的時局，開出一劑近乎于謀反言論的猛藥！

  這話里的意思，剝?nèi)チ怂械耐庖拢敝负诵摹鴻啵?br />
  是要用絕對的武力，掃清一切阻礙！

  這完全違背了他所受的儒家教化，違背了朝廷維系表面平衡的規(guī)則！

  可是……

  這駭人聽聞的話語，他根本無從反駁。

  一旁的劉文清，同樣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。

  他與林川合作數(shù)月，親眼見證了林川如何以雷霆手段重建孝州衛(wèi)，將原本散漫懈怠的地方守軍，錘煉成如今令行禁止、頗具鋒芒的模樣。

  林川兼任孝州衛(wèi)指揮使后，那種不講情面只認成效的作風，那種對軍械、操練、紀律近乎苛刻的要求，都讓他這個知府既感到壓力，又暗自佩服。

  他是切身感受到一支勁旅是如何改變一地風貌的。

  因此，林川這番話，在他聽來，雖同樣石破天驚，卻是感同身受。

  他不由得偷偷瞄向徐文彥，想知道這位東宮詹事會作何反應。

  徐文彥深吸了好幾口氣，才勉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。

  他緩緩坐回椅中：“林將軍……可知此言何意？可知此言……可能帶來的后果？”

  他沒有斥責，因為林川說的沒錯。

  他在林川眼中，沒有看到狂徒的虛妄，也沒有看到野心家的貪婪。

  看到的，反而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和自信。

  這讓他不得不慎重。

  林川坦然面對徐文彥的目光，說道：“末將自然知曉。揚湯止沸，不過暫緩灼痛，鍋下之薪依舊熊熊，終會再次沸騰，甚至燒穿鍋底。而今局勢，各方勢力盤根錯節(jié)，利益糾纏已深，欲以常理徐徐圖之，無異于與虎謀皮，甚至可能反遭其噬?！?br />
  字字句句，說到徐文彥心里。

  林川頓了頓，繼續(xù)道，“末將并非鼓吹窮兵黷武，而是認為，欲行非常之事，需有非常之力。這是為了奠定推行政令、重塑秩序的基石。如果沒有這份足以讓所有心懷異志者忌憚的力量，任何良法美意，最終都只會淪為紙上空談，如同陛下……和太子殿下這些年所遭遇的一樣?！?br />
  徐文彥痛苦地閉上眼。

  是啊……

  且不說過去太子在朝堂上被各方勢力掣肘的無奈。

  單憑此刻太子遭遇的困境，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？

  空有抱負，而無實力支撐……

  一切都將是鏡花水月……

  良久，徐文彥才緩緩睜開眼。

  他重新望向林川。

  目光中，多了一份極其復雜的情緒。

  有深思，有掙扎，甚至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……

  看到一線希望的悸動。

  他沒有接著這個話題，而是轉向了另一個問題：“所以……將軍此次南下，‘軍貿(mào)’是假，借此機會，向各方……展示鋒芒，才是真？”

  林川點點頭，坦然道：“示之以威，方可曉之以理。末將以為，讓該看到的人，親眼看到規(guī)則被改變的可能，有時比千言萬語更有力。至少，要讓有些人明白，太子殿下，并非無牌可打?！?br />
  徐文彥沉默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