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零章 名義的家人
柳府當(dāng)天便掛了白幡,柳環(huán)給在京師的“青鳳”上家去信,用柳合舟一條命向靖安長公主府交了差,并借機告了丁憂,雖漕運使司的官職沒保住,但五品的官銜還在,待二十七個月熱孝過后,該起復(fù)起復(fù),該調(diào)任調(diào)任,不影響前程。
兼之有“青鳳”使勁,搞不好他還能撈到個更好的差使!
故而在第三日,柳環(huán)披麻戴孝,跪在靈堂里,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:“我的爹呀!爹呀!”
您死得真好呀!真秒呀!真呱呱叫呀!
您那點上不了臺面的小嗜好,兒子還素日瞧不上!
如今看來,那可真是救了大命的稻草呀!
等您入了土,兒子給您燒兩個紙扎的雙鬟小丫頭下去陪您!
柳環(huán)哭得快要背過氣。
前來吊唁的人無不動容。
“真孝順啊,哭得跟死了爹似的?!?br />
說完才想起來,這不就是死了爹嗎?
眾人“嘖嘖”:沒聽說這父子兩感情這么好呀!
山月也穿著麻衣,跪在外堂廊廡燒紙,火盆燃得旺旺的——饒是害怕,山月也不敢避開。
身旁跪著柳家下一輩的女眷,柳環(huán)、柳珈的正室和子女皆從京師回來,然,路途遙遠,至今未到。柳家后院當(dāng)家的是山月名義上的生母秋氏,柳合舟死后第二日,柳環(huán)便發(fā)了。
柳家人陸陸續(xù)續(xù)趕來,率先來的便是柳合舟預(yù)計給山月安排的父親一家——他的親堂哥柳合平,那一輩排行第三。
柳合平是落第的舉人,考了三次進士都沒中,便回家打理庶務(wù),兼教導(dǎo)族中小輩啟蒙;
妻子秋氏也是江南大族出身,家里也出過三品大員,只是如今一連三輩都無人金榜題名,對讀書人家而言,距離落敗也不遠了。
夫妻二人看著還算老實。
柳環(huán)把山月介紹給他們:“...老爺子死前給你們找的閨女,想要送進京師做三品大員正妻的,你們見上一見,互相記一記臉——若這個三品大員嫁不了,到時候就是三伯與伯娘給她打理葬禮?!?br />
山月躬身行了禮。
秋氏率先看山月的手,左手還成,右手就稍顯粗糙了,指節(jié)略大、幾個指頭都有老繭...
心里有了底數(shù),又是個出身低賤的丫頭;
再看臉...秋氏點點頭,笑著同柳環(huán)道:“上次送出去的,借的是我嬸娘家侄女的名頭,這次倒金貴,直接姓柳了?!?br />
秋氏別的都不擔(dān)心,略有遲疑,只擔(dān)心用不用錢:“..別的都好說,只是出嫁要嫁妝,入葬要殯禮,也不知公中認(rèn)不認(rèn)這份賬?”
上次那個的嫁妝,就是他們家出的,嫁的是個剛考中的一窮二白的進士,別的倒不稀奇,唯一可取之處是在御史臺當(dāng)差。
嫁妝給了八百兩,心疼死她了。
這個無論如何,都要說清楚。
柳環(huán)蹙眉:“有人付,伯娘且安心?!薄劢缣塘耍y怪家里不叫三伯出來做官。
柳環(huán)又說了兩句:“爹的葬禮,也叫她去哭靈,把身份提前過個明路,之后處理起來也簡單些?!?br />
說著便叫秋氏領(lǐng)著山月去隔間“吃壺茶,母女間說說話”。
秋氏便徑直走到前面,山月埋頭跟在后面,秋氏猛地一停,轉(zhuǎn)過身,抬起下頜,神色隱約帶了幾分傲慢,目光挑剔地又將山月從頭到晚看了一遍:“...我曉得,你們這群低賤出身的小囡心眼最多,為了往上爬,什么都肯干,既然柳家選了你,你就眼光放聰明些,若闖了禍?zhǔn)?,自己咬舌頭去死,莫要牽連我們?!?br />
家里頭還有一個正經(jīng)待嫁的姑娘呢!
山月躬身稱:“是。”
秋氏又道:“也不用叫我娘,跟你這母女緣分也不知是長壽還是短命——叫我夫人即可?!?br />
山月依舊躬身道:“是,夫人?!?br />
秋氏嫌惡地甩甩帕子,叫山月莫跟了,轉(zhuǎn)身就走,同身側(cè)的婆子擰眉埋怨:“...叫我說,進那個勞什子‘青鳳’都多余,這些丫頭要不得的!是辱沒家風(fēng)!就這個——我敢打賭,就不是好貨色,什么三品不三品大員!必定又是個要死了的、有病的老頭子罷...”
“也不曉得這丫頭是五弟從哪個臟坑子刨出來了,她伺候起男人必定是什么都肯做的...“
婆子忙跟話:“可不是!臉是好看的,氣兒不正,指不定是什么三教九流的貨色——搞不好還是窯子教養(yǎng)出來的清倌人呢!”
秋氏拍了把婆子:“莫亂說!”
跟著又帕子捂唇笑起來:“這群丫頭沒法子的,和我們這樣的出身不一樣,她們只能想方設(shè)法靠爭男人立世的?!?br />
秋氏沒打算避諱山月,說話聲清晰入耳。
無所謂。
山月早已習(xí)慣這群所謂權(quán)貴的傲慢。
靈堂前柳環(huán)盡情表演,靈堂廊廡,山月面無表情地扯開黃紙丟火盆子里。
“嗡”的一聲,火勢騰騰而起。
女要俏,一身孝。
山月穿著麻布衣裳,戴著白巾,低垂著頭,露出尖尖的白皙下頜和花瓣一樣的淡色薄唇,整個人沉謐又柔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