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0章 各懷山海
殿內(nèi)死寂如墳。
一股寒意透出門縫,扎得殿外眾人一個激靈,紛紛從震驚中回神。
二總管更是滿頭冷汗,僵硬的脖頸緩緩轉(zhuǎn)動,目光與各位尚書一一相碰,從每人眼中都看到了駭浪滔天的影子。
他喉頭一滾,顫巍巍吐出胸口憋著的那口氣,朝兩側(cè)小太監(jiān)們偏了偏頭。
三名小太監(jiān)當(dāng)即朝不同方向飛奔而去,步履慌亂,甚至連跌帶撞,狼狽不堪地消失在回廊盡頭。
……
清明殿內(nèi),龍涎香在青銅獸爐中盤繞,化作一縷縷青煙,裊裊升騰。
朱啟明聽著跪地小太監(jiān)那帶著顫音的稟報,懸在宣紙之上的御筆驟然一頓。筆尖飽蘸的朱砂,終是未能落下,就這么凝在了半空。
“噼啪——”
香頭毫無征兆地爆開一聲輕響,濺起幾點轉(zhuǎn)瞬即逝的火星,打破了這份靜寂。
“朕知道了。”朱啟明聲音平直得像一塊磨砂的青石板,聽不出半分喜怒。
角落里,一個冰冷的聲音仿佛毒蛇般鉆出:“這楊天祏竟敢狂悖至此!公然僭坐御座,其心可誅,此人絕不能再留……”
朱啟明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,只將手中那支紫毫筆,輕輕擱在了紫檀木龍紋御案上。
“嗒?!?br />
一聲清響,不高,卻帶著千鈞之力,讓那冰冷聲音戛然而止。
“殺?”
他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,像是冰封湖面被石子敲出的裂痕。
“殺給誰看?給殿外那些伸長脖子、等著看戲的勛貴看?還是給天下人看?我朱家的江山,已淪落到需要靠武力才能維系這可憐的體面?”
他緩緩抬眼,目光似能穿透窗欞,落在窗外那沉沉暮色之上:“他要坐,便讓他坐。朕,倒要瞧瞧他費盡心機演這出戲,是真想推行那‘共生’之道,還是……另有所圖?!?br />
語氣微一頓,轉(zhuǎn)為森然:“傳旨二總管,壽宴照舊。朕,片刻便到。”
小太監(jiān)躬身應(yīng)諾,背脊已被冷汗浸透。
……
與此同時,配殿暖閣。
炭火燒得正旺,蒸得屋內(nèi)暖意融融,卻似乎怎么也暖不了四位國公爺?shù)男摹?br />
靖國公負(fù)手立在窗前,背影僵硬,手指無意識摳弄著窗欞上繁復(fù)的鎏金纏枝蓮紋,一遍又一遍。
定國公抬眼瞥了他一下,語氣里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玩味與焦躁:“靖遠(yuǎn)兄,你就真沉得住這口氣?那黃口小兒……他此刻坐的,是龍椅!”
靖國公緩緩轉(zhuǎn)過身,眸中精光冷冽,如兩柄出鞘寒刃,直直釘在定國公臉上。
定國公似被他目光刺得一怔,卻仍滿不在乎地想要再開口。
這時,一直閉目養(yǎng)神的鎮(zhèn)國公忽然出聲,聲音古井無波,卻帶著定人心神的力量:
“天,塌不下來。即便真要塌,也有個子更高的先頂著。你我此刻急吼吼地蹦出去,是打算替誰擋這第一刀?”
他枯瘦指尖在膝蓋上極有節(jié)奏地輕輕劃動,仿佛在推演著什么?!翱磻颍慈珗?。鑼鼓才剛響,急什么?”
靖國公從鼻子里哼出一聲,聲音里透出壓抑不住的煩躁:“看戲?只怕這戲再看下去,你我經(jīng)營多年的棋盤,都要被人徹底掀翻了!”
“此言差矣?!?br />
安國公慢悠悠呷了口茶,胖臉上堆著慣有的笑,眼底卻清明似水,“這天下,說到底,拼的可不只是誰拳頭更硬,還得看誰占著‘理’字。眼下嘛……嘿嘿,且看陛下如何‘以理服人’罷?!?br />
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通往正殿的方向,“這水越渾,才越有意思,不是嗎?”
定國公聞言,輕蔑地瞥了他一眼,語帶譏諷:“死胖子,你莫要再故弄玄虛。別忘了,這盤棋的終局,可不是凡俗權(quán)柄歸屬?!?br />
這話如同一聲警鐘,讓安國公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,咂了一下嘴,神情罕見地嚴(yán)肅起來。
暖閣中陷入了暫短的沉寂,只余炭火持續(xù)的“嗶剝”輕響,以及各自胸腔里那沉重的心跳聲。
末了,鎮(zhèn)國公朝外吩咐道:“盯緊,陛下若起駕,提前通傳?!?br />
門外一聲干脆的“諾”傳來,配殿重歸沉靜。
……
西席別院,靜宜堂內(nèi),熏香淡渺。
今日的壽星、宮中都稱一聲“魚老”的大總管,正對著一面水晶鏡,仔細(xì)整理身上那件御賜的嶄新蟒袍。
聽完小太監(jiān)帶著哭腔的稟報,正撫平腰間玉帶的手猛地一頓,臉上那點因壽辰而生的淺淡笑意瞬間凍結(jié),眼角幾不可察地輕輕抽搐起來。
靜默只持續(xù)了一瞬。
隨即,一陣略顯尖銳、仿佛硬從喉嚨里擠出的笑聲打破了凝滯:“好!好——!真是一份……別致的‘厚禮’!”
又理了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袍袖,指尖微顫地?fù)徇^頜下雪白的長須,這才緩緩轉(zhuǎn)過身來。
“金童……玉女?呵呵……”
他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(fā)毛的平靜,“鎮(zhèn)南王真是有心了,這是盼著老夫也尋個童兒傳承衣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