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一【師尊初遇江江】
姬臨淵撿到江攸的那個雨夜,墨色的云絮沉沉壓在天際,雨絲如針,斜斜扎進泥濘的土地里,敲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,也敲得人心頭無端發(fā)沉。
那不是偶遇,卻也算不上刻意。
確確實實是撿到的小孩,裹在一層洗得發(fā)白的襁褓里,像被風(fēng)雨揉皺的一葉扁舟,漂在命運的浪頭。
在此之前,他剛與塵深在極門山下的茶寮坐了半盞茶的功夫。
彼時茶寮的窗欞漏著風(fēng),卷著潮濕的雨氣,將桌上的燭火吹得明明滅滅。
他與塵深算得淺交,是修真路上上相逢一笑和偶爾論道的朋友。
可當塵深啞著嗓子,將那番籌謀和盤托出時,姬臨淵執(zhí)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頓,溫?zé)岬牟杷纬霰?,落在青石板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漬跡。
他先是長久的沉默,茶霧漫上他的眉眼,遮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緒,只余下一派清寂。
良久,他才抬眼看向塵深,聲音淡得像窗外的雨,聽不出喜怒,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勸誡:
“當真要如此?”
“她是你的親生骨肉?!?br />
這句話,他說得極輕,卻字字清晰,像石子投進靜水,試圖攪醒沉溺在仇恨里的故人。
可塵深的眼底早已被家族宿怨填滿,那點屬于父親的溫情,早被經(jīng)年的恨磨成了齏粉。
他看向虛空中某個落點。
那是江攸所在的方向,眸子里沒有半分舐犢之情,只剩冰冷的算計。
姬臨淵那點不明顯的勸解,落在他耳中,不過是無關(guān)痛癢的風(fēng),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。
塵深的計劃狠戾而決絕,將尚在襁褓的江攸丟至凡間,任她在市井間嘗遍人情冷暖,待她被天道視為目標時,他們便能從她身上,撬開天道的弱點,報那血海深仇。
姬臨淵彼時并未想過插手。
大道無情,世間因果自有定數(shù),他是極門修士,守的是天地規(guī)則,斷沒有因私念干預(yù)他人宿命的道理。
他辭別塵深時,雨勢已大,塵深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,像融進了化不開的墨色。
姬臨淵立在原地,看著那道背影,只覺心口堵著一團說不清的郁氣,直到轉(zhuǎn)身去處理那伙在凡間為非作歹的魔族,那股郁氣也未曾散去。
魔族盤踞在破廟附近的山林,斬殺時的腥氣混著雨水的濕氣,黏在衣袍上,嗆得人鼻息發(fā)澀。
處理完殘局,姬臨淵只想尋個地方暫作休整,待雨歇便回極門。
他循著微弱的避雨氣息走進那間破廟時,并未料到會撞見那樣一幕。
破廟的屋頂漏著雨,雨線從朽壞的椽子間垂落,在地上積起淺淺的水洼,蛛網(wǎng)蒙在落滿灰塵的神像上,神像的臉被歲月磨去了輪廓,只剩一雙空洞的眼,望著這世間的悲歡。
而在那片狼藉里,被遺棄的江攸就躺在冰冷的泥地上,襁褓的邊角浸了水,濕冷地貼在她小小的身子上。
她還在襁褓之中,不足月的模樣,小小的一團,連呼吸都輕得像蝶翼振顫,若是不仔細聽,幾乎要以為那只是風(fēng)中的響動。
那點微弱的笑聲,更像是貓兒撒嬌時的細語,細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風(fēng)雨吞沒。
原本只想靠著墻角調(diào)息片刻的姬臨淵,腳步驀地頓住,停在破廟門口,遲遲沒有踏入。
雨珠順著他的發(fā)梢滑落,滴在玄色的衣擺上,暈開一圈深色的濕痕。
他立在光影的交界,隔著老遠的距離,看著那團小小的身影。
江攸伸出藕節(jié)似的胳膊,肌膚白得近乎透明,小手掌張開,在空中徒勞地抓了抓,像是想抓住些什么,又像是只是本能地回應(yīng)著這世間的聲響。
指尖的劍意在這一刻悄然斂去,姬臨淵默立片刻,終究還是抬腳,踩過滿地的枯枝敗葉,踏入了破廟。
起初,他并未打算管這孩子。
江攸有屬于自己的因果,有塵深布下的宿命,他本不該插手。
大道無情,這四個字他念了數(shù)年,早已刻進骨髓,可外頭的雨越下越大,砸在破廟的殘垣上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,像是敲在他的心上,攪得他心頭那股煩悶揮之不去,連丹田的靈力都微微紊亂。
他的目光先是在雜亂的破廟里掃了一圈。
傾倒的香案,
散落的殘香,
積了厚灰的蒲團,處處都是敗落的模樣。
最后,視線還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江攸身上。
好小。
這是他心底冒出的第一個念頭,清晰而直接。
那樣小的一團,仿佛稍一用力,就會捏碎似的。
他甚至有些懷疑,這孩子能不能熬過這個雨夜。
凡間的嬰孩本就脆弱,何況是不足月的,又被棄在這四面漏風(fēng)的破廟里,連一口熱乎的奶水都沒有。
這般弱小……
他愣了神,耳邊似乎飄進一縷極細的聲響,像是哭,又像是喘。
心頭不知被什么東西輕輕刺了一下,他下意識地放輕腳步,慢慢朝著江攸走過去,只是想看看,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