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
聽到江攸的這句話,花望昭勾了勾唇,蒼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邊緣,那抹笑意淺淡得如同晨霧,稍縱即逝。他的眉眼間一閃而過一絲歡愉,像是塵封多年的古玉突然被陽光映照,泄露出幾分隱秘的暖意。那笑意太過朦朧,分不清是回應(yīng)江攸的篤定,還是透過她,望向了遙遠(yuǎn)時光里的某個人,某段早已模糊的過往。
“萬一呢?”
“萬一就離開了呢?”
他的聲音很輕,帶著幾分漫不經(jīng)心的悵惘,像是在自語,又像是在試探。風(fēng)吹過境淵荒涼的草地,卷起幾片干枯的草葉,掠過他垂落的眼睫,將那點(diǎn)轉(zhuǎn)瞬即逝的情緒遮掩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。
江攸不置可否,抬手理了理耳邊被風(fēng)吹亂的碎發(fā),語氣里滿是不容置疑的堅定:“我肯定能離開的。”
“我?guī)熼T還在等著我呢。”提到師門,她的眼眸亮了亮,像是有星辰墜入,那是境淵里從未有過的鮮活與熾熱,讓花望昭不由得微微側(cè)目。
花望昭望著她眼底的光,沉默了片刻,才緩緩開口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喟嘆:“是啊,有人還在等你呢?!?br />
——
他們兩個是在一片血泊中找到東方玨的。
境淵的草地本就帶著幾分暗沉的灰綠,此刻卻被濃稠的血色浸染得徹底,紅得刺眼,紅得猙獰。鮮血順著草葉的紋路緩緩流淌,在地面匯成細(xì)小的溪流,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,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妖氣,令人心悸。
草地正中間,蜷縮著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,身形約莫有半人高,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,雪白的絨毛蓬松柔軟,一雙長長的耳朵耷拉著,模樣竟有幾分像兔子。可走近了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“兔子”的體型實在太過龐大,遠(yuǎn)超尋常野兔,更令人心驚的是,它微張的嘴角處,隱約能看到尖銳森白的獠牙,泛著冷冽的寒光,與那副溫順可愛的模樣形成了詭異的反差。
自從踏入境淵,江攸見過了太多光怪陸離的生物——會吞噬影子的藤蔓,能模仿人聲的怪石,還有那些形態(tài)扭曲、被天道拋棄的精怪。是以,她絕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只是只體型偏大的兔子,直覺告訴她,這東西定然不是什么善茬。
“這是什么?你認(rèn)識嗎?”
她從花望昭的身后探出腦袋,兜帽的邊緣蹭過他的肩膀,帶著一絲微涼的觸感。隨后,她極其自然地伸出手,拍了拍花望昭的肩膀,語氣里滿是好奇與警惕。
花望昭的身體僵硬了一瞬,像是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,綠眸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,隨即又很快放松下來,仿佛只是錯覺。他側(cè)過頭,看了一眼身旁探出頭的江攸,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張臉,只露出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,此刻正緊緊盯著地上的生物,帶著幾分探究。
他收回目光,視線落在那只“兔子”身上,緩緩解釋道:“他體內(nèi)有一部分上古妖獸的血脈?!?br />
“一部分?”江攸不解地蹙起眉,上古妖獸的血脈何等霸道,怎會只余下“一部分”?而且看這生物的形態(tài),雖有獠牙,卻也顯得虛弱不堪,絲毫不見上古妖獸的威風(fēng)。
她的話音剛落,便見花望昭抬起右手,指尖凝起一縷淡綠色的微光,那光芒柔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,輕輕落在了那只生物的頭頂。緊接著,令人瞠目結(jié)舌的一幕發(fā)生了——地上那只類似巨型兔子的生物,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,蓬松的白毛逐漸褪去,龐大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、重塑,骨骼發(fā)出輕微的噼啪聲,最終化作了一個人形。
那是個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,身形清瘦,肌膚是近乎透明的蒼白,只堪堪裹著幾片破舊的衣物,布料早已被血浸透,緊緊貼在身上,勾勒出單薄的輪廓。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,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絕,臉上還殘留著幾分未褪盡的獸態(tài),尤其是頭頂,那對雪白的兔耳依舊挺立著,此刻卻微微顫抖,透著幾分脆弱。
江攸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后退半步,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靈劍,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抿起。她雖早有預(yù)感這生物不凡,卻沒想到竟是能化為人形的妖物,而且看這模樣,分明是受了極重的傷。
花望昭微微瞥了江攸一眼,見她神色警惕卻并無惡意,才緩緩開口,語氣平淡無波:“他是一只妖鬼?!?br />
“妖鬼?”江攸重復(fù)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匯,眼中滿是疑惑。她自幼在師門長大,聽師尊和師兄們講過無數(shù)修真界的秘聞,卻從未聽過“妖鬼”一族。
花望昭收回指尖的微光,目光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,像是在回憶一段遙遠(yuǎn)的往事,聲音帶著幾分悠遠(yuǎn):“很多年以前,大概是人族修士都尚未冒頭的時候,修真界是被一群妖族統(tǒng)治的。那時的妖族,是天道的寵兒,得天獨(dú)厚,擁有強(qiáng)大的力量和悠長的壽命,除此之外,還有一些其他的族群散落在各界,妖鬼,便是妖族和其他族群的混血?!?br />
“他們往往繼承了部分妖族的實力,天賦異稟,卻也因此被妖族所不容?!彼D了頓,綠眸中劃過一絲冷意,“妖族最是看重血脈純凈,在他們眼中,妖鬼是血脈的玷污者,是不該存在的異類,絕不會承認(rèn)妖鬼一族的身份?!?br />
江攸聽得越發(fā)不解,既然妖族不承認(rèn)他們,那妖鬼一族又是如何繁衍至今的?“那他們是怎么——”
她的話還未說完,便被花望昭打斷。他的眼里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,那嘲諷中又夾雜著幾分近乎悲憫的情緒,開口時,聲音都帶著幾分冷冽:“你可知這一點(diǎn)妖族血脈有多重要嗎?”
“那個時候,妖族是修真界的主宰,單憑一絲薄弱的妖族血脈,便能讓人擁有遠(yuǎn)超常人的修煉天賦,從此平步青云,甚至有可能突破瓶頸,達(dá)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?!被ㄍ训恼Z氣平淡,卻字字誅心,“所以,有些妖族為了留住這絲血脈,便會不擇手段地與其他族群結(jié)合,生下帶有妖族血脈的子嗣?!?br />
“然后呢?”江攸下意識地追問道,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(yù)感。
“然后,他們會想方設(shè)法從子嗣的身上,把這一點(diǎn)妖族血脈提煉出來,據(jù)為己有。”花望昭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,仿佛在訴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,“妖族的秘法可以強(qiáng)行剝離血脈,過程極其殘酷,往往會讓妖鬼子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