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渺看他洗碗看得無聊，跑到窗邊的那個位置坐下，盯著芒草田下方比天空還亮眼的都市星光，思緒又走遠了。

  書賢擦乾最后一個杯子，倒了兩杯熱水，在她的對面坐下。

  「謝謝。」她捧起杯子，小心地啄了一口。

  「想他就去見他吧?！?br />
  她搖搖頭，低頭看著杯子，無心地問：「書賢，你有沒有過忙起來就忘記時間的時候？」

  他也喝了口水，點點頭，「有啊，念書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，每次段考之前，常常莫名其妙就兩三點了?！?br />
  「那等你意識過來，你有什么感覺？」

  「嗯，很后悔的感覺?！?br />
  易渺繼續(xù)問：「后悔什么？」

  「沒有在有意識的情況下，多做點喜歡做的事情?！?br />
  「你不喜歡念書？」

  「喜歡啊。只是比起念書，我想要做其他我更喜歡的事?！?br />
  「......」易渺收起放在夜色中的視線，看著杯子里的熱水正在氳氤冒著裊裊輕煙。

  「那你呢？」書賢問，「你會有什么感覺？」

  易渺淡淡笑了一下，「不知道。」

  書賢也低下了眼，沒再多說一句話，山里的夜晚依舊寧靜。

  某戶家里的腳步聲如聞響雷，每顆心碰撞的聲音，如碎雨輕敲屋簷，如爐子上煮滾的茶，如汽車輾過石子路，那么細碎有節(jié)拍，每一道頻率，都像是可以滴在罐子里收藏起來的聲音。

  等到書賢也回家了以后，易渺依舊坐在那里，背挺得老直，雙手圈著逐漸失溫的杯子。

  坐在窗邊一整夜，看著日出在眼前滑出一道飽和的橘子色，她才有了一點睡意。

  趴在桌上半夢半醒間忽然明白了。

  后悔和愧疚，不捨和躊躇，在花開花落之間交織成一條名為思念的線，綑綁著她，從沒意識到，過了一天就纏上一圈，一圈一圈一圈，等到收回了不安的情緒之后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早已萬劫不復，在自己身上曲繞著一層厚厚的繭，但是她卻不是蝴蝶。

  原來一切都是思念。

  她從來不知道思念的力量猶如調(diào)酒，混著喝，后勁那么大。

  一個多月了。

  他會不會已經(jīng)忘了她？

  應該不會這么容易吧？

  可是說不定......

  不對不對，你在想什么？

  易渺起身關(guān)了最后一盞燈。

  過了幾個星期的午后，立婷打了電話過來。

  「你沒死吧？死了沒？怎么都沒有連絡??？」

  「沒死你也沒打過來啊?！挂酌煺龥_著客人的咖啡。

  「你真的很嬌貴，還要欲擒故縱。我跟你說喔，來代替你位置的那個小路啊，不是什么高學歷畢業(yè)的嗎，動作又笨又慢，我看林經(jīng)理氣到都有辭職的心情了?！?br />
  「是嗎？」

  「林經(jīng)理感覺很想你啊?！?br />
  「她是想要找我碴吧?！?br />
  「我也很想你啊?！?br />
  易渺笑笑，「我也很想你們?！?br />
  「欸，你要躲的人又不是我們，連在哪里生活都不說一聲，有必要瞞我們瞞這么緊嗎？」

  「我本來就沒有要躲任何人，我只是想讓全部都歸零，在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而已。」

  立婷在另一邊靜默了一瞬，「易渺，我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好，雖然我可能比較笨，不懂得你身上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但是我一直以來都知道你其實比誰都還努力想要得到幸福。也許現(xiàn)在你會覺得自己一無所有，不過相信我，總會有那么一個人出現(xiàn)，矮油，你這么聰明，一定懂我要說什么。反正不要失去耐心，因為最好的總是最后才來?！?br />
  易渺手抓著杯耳，動作都僵了好幾秒，然后緩緩笑了。

  「你今天怎么這么感性？不會哭了吧？」她問。

  「誰哭了？我最近真的很奇怪，哈，大概是因為要嫁人了，變得好情緒化?！沽㈡谜f。

  「嗯？嫁人？」

  「我跟陳曉下個月要結(jié)婚了。」

  「？！」

  「什么啊？我聽到杯子破了的聲音，有沒有那么夸張啊徐易渺？」

  易渺不敢置信，驚喜地問：「真的嗎？」

  「是啊，什么時候有空，我們出來吃個飯，順便給你喜帖。」

  「時間你方便就好，決定好傳簡訊給我?！?br />
  立婷說好。

  「突然決定的嗎？」易渺好奇。

  「就他啦，他就說我們年紀不小了，我想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挺對的，所以就勉強答應了。」

  「委屈你了新娘子。」

  她們都笑了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