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
  通往精靈之森的林間古道，氣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。安茲爾走在最前，娜蒂和紫冥緊隨其后，格雷茲、奈亞和扎克斯則如同三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尸走肉，腳步虛浮地跟在后面。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灑下斑駁的光點，鳥鳴清脆，卻無法穿透籠罩在他們身上的那層絕望和冰冷的自責(zé)。

  娜蒂小巧的眉頭緊鎖著，熒紫色的眼眸里數(shù)據(jù)流飛快掠過，試圖分析著后面三人糟糕到極點的生理和精神狀態(tài)。她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一點，轉(zhuǎn)過頭，對著格雷茲說道：

  “格雷茲！你……你已經(jīng)完成魂契的賦名解放了？‘燼淵醒鱗·熾焱龍心’？好厲害！那可是終極的解放形態(tài)！”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贊嘆，試圖用這個巨大的成就來沖淡一些陰霾。

  紫冥走在娜蒂身邊，紫黑色的長發(fā)安靜地垂落。她紅棕色的眼眸掃過格雷茲死氣沉沉的臉，又看了看旁邊同樣失魂落魄的奈亞和扎克斯，瞬間就明白了娜蒂的意圖。她微微頷首，清冷的聲音響起，帶著一絲難得的附和：“確實。能在那種絕境下突破，徹底融合龍骸之心……你的潛力，很強(qiáng)。”這已經(jīng)是紫冥能表達(dá)出的最大程度的認(rèn)可和鼓勵了。

  然而，格雷茲的反應(yīng)如同一盆冰水。

  他赤金色的瞳孔毫無焦距地望著腳下的路，聽到娜蒂的話，只是極其緩慢地、機(jī)械地點了點頭。嘴唇動了動，擠出兩個干澀到?jīng)]有任何溫度的字：

  “是啊?！?br />
  沒有興奮，沒有驕傲，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。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燼。這份在火山口浴火重生、本該是無上榮耀的力量，此刻只讓他感到更加深重的恥辱和無力。擁有這樣的力量又如何？在真正的恐怖面前，他甚至連閻火導(dǎo)師的衣角都抓不住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啃噬殆盡。

  奈亞的拳頭死死攥緊，指甲幾乎要嵌進(jìn)肉里。她低著頭，橙黑漸變的馬尾無力地垂著，肩膀微微顫抖。扎克斯的金發(fā)失去了所有光澤，緊抿著嘴唇，昔日傲慢的眼中只剩下空洞和麻木。賦名解放？那場勝利？在閻火導(dǎo)師燃燒自己、最終被怪物吞噬的結(jié)局面前，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，甚至……諷刺。

  他們不是沒有戰(zhàn)斗。他們是連戰(zhàn)斗的資格都沒有，只能成為被保護(hù)的累贅，只能眼睜睜看著守護(hù)者赴死，然后在原地絕望地等待自己的死亡降臨。這份認(rèn)知如同最惡毒的詛咒，啃噬著他們的靈魂。

  安茲爾走在前面，雖然沒有回頭，但身后那幾乎凝成實質(zhì)的壓抑和絕望，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感知。他面具下的嘴角習(xí)慣性地想勾起那抹輕佻的弧度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此刻無比沉重。他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種試圖打破死寂、卻又帶著幾分他自己都覺得別扭的認(rèn)真口吻說道：

  “行了，都別擺著那張死魚臉了。放心吧，閻火的仇，肯定會報的。”

  他頓了頓，似乎在斟酌詞句，語氣帶上了一絲冰冷的篤定：“骨蝕那玩意……它的死相，絕對會比閻火慘烈一萬倍。我保證?！?br />
  這句話像是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，卻沒有激起任何漣漪。格雷茲三人依舊麻木地走著，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。

  安茲爾面具下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。他本想繼續(xù)說點什么，比如“那個瘋子發(fā)起瘋來，場面絕對夠它受的”之類的話來增加一點“說服力”。然而，當(dāng)“那個瘋子”的形象在他腦海中浮現(xiàn)，緊接著又不可避免地聯(lián)想到必須由“那個瘋子”來知曉閻火的死訊時……

  后面的話，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，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。

  “因為……”

  他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  空氣仿佛瞬間變得更加沉重了。安茲爾面具下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，甚至能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僵硬。

  而就是這短暫的、充滿未盡之意的停頓，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，狠狠刺進(jìn)了格雷茲、奈亞和扎克斯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！

  因為什么？

  因為要讓暴君知道！

  因為要讓趙辰知道閻火死了！

  這個認(rèn)知帶來的巨大恐懼和壓力，瞬間壓過了安茲爾話語中那點關(guān)于復(fù)仇的承諾！

  格雷茲猛地抬起頭，赤金色的瞳孔劇烈收縮，里面翻涌的不是希望，而是更深沉的、幾乎要將他壓垮的恐懼和內(nèi)疚——他該怎么面對趙辰？怎么開口？

  奈亞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，死死咬住的嘴唇滲出了血絲。

  扎克斯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，握著輝燁圣槍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，微微顫抖著。

  安茲爾感受到身后驟然加劇的、混合著恐懼和絕望的窒息感，面具下的嘴角無奈地扯了一下。他無聲地嘆了口氣，放棄了繼續(xù)安慰的嘗試。

  “嘖?！彼l(fā)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咂，加快了腳步。

  “趕緊走吧，早點匯合?！彼粊G下這么一句，背影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。

  沒有人再說話。

  林間只剩下單調(diào)的腳步聲、壓抑的呼吸聲，以及那份沉甸甸的、關(guān)于如何向趙辰交代的、令人窒息的恐懼，如同實質(zhì)的陰云，籠罩著這支沉默的隊伍，一路向著精靈之森蔓延。每一步，都像是踩在通往審判席的臺階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