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
  冰冷的、帶著巖石腥氣的風(fēng)，如同無形的剃刀，刮過鴉渡坡裸露的黑色巖脊。這里位于永燁叢林邊緣一處陡峭的斷裂帶，地勢(shì)險(xiǎn)惡，怪石嶙峋。巨大的黑色鴉形巖石如同沉默的墓碑，聳立在貧瘠的坡地上，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猙獰的陰影?？諝庵袕浡蚧堑拇瘫菤庀⒑鸵环N荒蕪的死寂，與叢林深處那溫暖磅礴的生命力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的割裂。

  “噗通！”

  路奇小小的身體被粗暴地摔在冰冷粗糙的巖石上，發(fā)出一聲沉悶的撞擊。劇烈的疼痛讓它從窒息的半昏迷中短暫清醒，細(xì)碎的砂石硌著它柔軟的腹部，冰冷刺骨。它掙扎著想要抬起頭，脖頸處被扼住的劇痛和殘存的窒息感讓它眼前發(fā)黑。

  掙扎中，它的目光艱難地向上抬起。

  首先映入眼簾的，是那雙懸在它頭頂?shù)哪_——枯槁、扭曲、如同風(fēng)干了千年的樹根，包裹在破敗灰白的長袍下擺里，散發(fā)著令人作嘔的腐朽甜膩氣息。那氣息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纏繞著它的感官，勾起最深層的恐懼。

  視線繼續(xù)向上……

  越過那佝僂如弓的、反關(guān)節(jié)扭曲的軀干……

  越過那如同枯枝般垂落的、指甲漆黑尖銳的雙手……

  最終，死死地定格在那深深垂下的兜帽陰影之中！

  兩點(diǎn)渾濁、如同腐爛沼澤深處冒出的氣泡般的幽綠色光芒，正靜靜地、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它。那光芒里沒有絲毫溫度，只有一種漠然的、近乎解剖般的審視，和一種……扭曲的滿足。

  “嗬……嗬……”路奇痛苦地喘息著，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脖頸的劇痛和胸腔的窒息感。心臟處那點(diǎn)嫩綠色的光芒在疫母黑霧的持續(xù)侵蝕下，如同狂風(fēng)中的燭火，明滅不定，微弱得幾乎要徹底熄滅。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，幾乎要將它再次淹沒，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屈和憤怒，如同即將噴發(fā)的火山巖漿，在恐懼的冰層下劇烈地翻騰、沖撞！

  “你……你到底想干什么??！”路奇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，聲音沙啞破碎，帶著極致的痛苦和憤怒。淡金色的大眼睛死死瞪著兜帽下的幽綠光芒，里面燃燒著熊熊的怒火，幾乎要穿透那層污穢的陰影！

  “咯咯咯……咯咯咯咯……”

  回應(yīng)它的，是一陣更加劇烈、更加扭曲的、如同無數(shù)碎玻璃在粘液中瘋狂摩擦的尖利笑聲。那笑聲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一種病態(tài)的愉悅，在鴉渡坡死寂的夜空中回蕩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
  疫母佝僂的身體隨著笑聲微微顫抖著，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。她緩緩地、帶著一種刻意的、如同貓戲老鼠般的姿態(tài)，微微俯低了身體。那兩點(diǎn)幽綠的光芒離路奇驚恐的臉更近了，腐朽甜膩的氣息幾乎噴到它的鼻尖。

  “想干什么？”疫母嘶啞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，帶著一種扭曲的、仿佛在詠嘆般的腔調(diào)，“尊貴的……路奇里翁閣下……您還真是……健忘得……令人心痛啊……”

  路奇里翁！

  這個(gè)名字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驚雷，毫無預(yù)兆地、狠狠地劈入了路奇混亂的意識(shí)深處！

  嗡——！

  路奇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！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！

  路奇里翁……路奇里翁……

  這四個(gè)音節(jié)，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重、古老和……深入骨髓的熟悉感！像沉睡在靈魂最深處的烙印被瞬間激活！它在它混亂的記憶碎片中瘋狂回蕩、撞擊！一些模糊得如同隔世煙云的畫面碎片不受控制地閃現(xiàn)——無垠的綠色原野在腳下延展，古老樹木的低語在風(fēng)中呢喃，星辰如同瀑布般垂落天際……一個(gè)巨大的、散發(fā)著溫暖九彩光芒的、如同山岳般威嚴(yán)而慈愛的身影……那是……那是……

  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(shù)根鋼針在腦髓中攪動(dòng)！巨大的悲傷、眷戀和一種被強(qiáng)行剝離的劇痛瞬間淹沒了它！心臟處那點(diǎn)微弱到極致的綠光如同回光返照般，猛地爆發(fā)出一次極其強(qiáng)烈的、帶著悲鳴意味的搏動(dòng)！

  “呃啊——！”路奇發(fā)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鳴，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(tuán)，劇烈地顫抖著。淡金色的大眼睛瞬間布滿了血絲，里面充滿了混亂、痛苦和一種被強(qiáng)行喚醒的、源自血脈深處的、無法承受的沉重！

  “不……不是……我不是！”路奇猛地抬起頭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，聲音帶著崩潰般的絕望和抗拒，試圖否認(rèn)那幾乎要將它靈魂撕裂的真相，“什么路奇里翁！我是路奇！路奇??！”它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，用盡全身力氣吼叫著那個(gè)它給自己起的、代表著自由和逃避的名字，仿佛那是它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
  “咯咯咯咯……”疫母的笑聲更加尖利刺耳，充滿了嘲弄和扭曲的快意，“路奇？好……好名字……那就請(qǐng)你……以‘路奇’的身份……卑微地……死去吧！”

  話音未落！

  疫母那只枯槁的、如同鬼爪般的右手猛地抬起！五指張開，漆黑的指甲在慘淡的月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幽光！濃稠如墨、帶著強(qiáng)烈認(rèn)知扭曲與精神污染氣息的黑霧，如同活物般瞬間從她掌心噴涌而出！化作無數(shù)條貪婪、冰冷的黑色毒蛇，帶著吞噬一切生機(jī)的意志，朝著蜷縮在地、痛苦掙扎的路奇瘋狂撲噬而去！

  小主，

  “你的力量……這令人作嘔的……凈化本源……不該存留于世！”疫母嘶啞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宣判，“抽干它……讓隙界的腐朽……成為你永恒的歸宿！”

  冰冷的、帶著腐朽甜膩的死亡氣息瞬間籠罩了路奇！它絕望地看著那鋪天蓋地涌來的黑霧毒蛇，心臟處那點(diǎn)綠光在極致的侵蝕下，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，驟然熄滅！無邊的黑暗和冰冷，徹底吞噬了它最后一點(diǎn)意識(shí)……

  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、路奇的意識(shí)即將被徹底湮滅的瞬間——

  “嗡——?。?！”

  一道刺目欲盲的、純凈到極致的熾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