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、第11章
擱下玉匙,似笑非笑看著她:“既開了口救人,便如同菩薩開了光,總要靈驗到底才是。放心說,縱然說錯了,難道我還能因這點小事怪罪于你不成?”
石韞玉心說難道不會怪罪?分明就是個道貌岸然的禽獸。
她抬眸,對上他那雙深邃難測的桃花眼,心口一跳。
揣摩不透他的心思,猶豫片刻,福身道:“奴婢僭越,可否容奴婢先單獨與她說幾句話,問問她的想法,再來回稟爺,也好全了她的一份心愿?”
“準了?!鳖櫈懲]揮手,示意她自便。
石韞玉暗暗松了口氣,輕步退到門外。
空氣帶著雨后的草木泥土香,廊柱的影子被斜射的陽光拉長。
翠荷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廊柱的陰影里,身上雖換了一身粗布衣裳,卻依舊難掩美貌。
她雙手緊緊交握在身前,低著頭,不敢四處張望。
見到石韞玉出來,她眼圈一紅,連忙就要跪下磕頭。
石韞玉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,止住了她的動作,順勢將她引到廊廡轉(zhuǎn)角一處更為僻靜的地方。
這里有幾盆開得正盛的山茶花,紅艷艷的花朵承著露水,嬌艷欲滴。站在這里,既能望見院內(nèi)正房方向的動靜,說話聲又不易被廊內(nèi)過往之人聽去。
“翠荷,”石韞玉壓低聲音,開門見山,“這里沒有外人,我只問你,你是想留在府里,還是想恢復自由身,出去自謀生路?”
翠荷聞言,猛地抬頭,眼中閃過難以置信,隨即又黯淡下去,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,囁嚅道:“姑娘,我……奴……”
她偷瞧著眼前姐姐平和的臉色,心中天人交戰(zhàn),既怕說想留下會顯得貪圖富貴,惹恩人生厭,又怕說想走是不識抬舉,辜負了這番救命之恩。
石韞玉見她如此猶豫惶恐,以為她是前途迷茫難以抉擇,便放緩了聲音,細細為她剖析:“你不必害怕,心里怎么想,便怎么說與我聽。我與你一樣,皆是浮萍之人,豈會笑你?若是選擇恢復自由身,出了這府門,天高地闊,或許能憑手藝做個繡娘,或是去大戶人家?guī)蛡?,總能掙口飯吃。?br />
“但世道艱難,你一個孤身女子,無依無靠,路途險阻,日子定然清苦,甚至可能再遇歹人。若是留在大爺身邊,雖名義上為奴婢,但至少高墻深院,衣食無憂,有個安穩(wěn)的棲身之所,不必再顛沛流離。只是……”
她頓了頓,想起顧瀾亭那雙含笑卻令人恐懼的眼睛,以及高門大戶里的暗流洶涌,壓低了聲線,“只是這府門深似海,主子們的心思如同海底針,榮辱禍福,生死安危,皆系于他人一念之間。今日得寵,明日或許便……弄不好,哪日悄無聲息地丟了性命,也未可知?!?br />
“這兩種選擇,各有利弊,端看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,又能夠承受些什么?!?br />
翠荷聽著這番肺腑之言,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,撲簌簌地落下來。
她想起自己幼時本是良家女,家中雖不富裕,但父母慈愛,兄長疼惜。可恨八歲那年元宵看燈,被拍花子拐走,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,受盡打罵,最終被賣入揚州這風月之地,成了任人買賣的“瘦馬”。
這些年,她看盡人間冷暖,受盡屈辱輕賤,怎么可能會想繼續(xù)當奴才?
她咬了咬下唇,終于鼓起勇氣,堅定道:“姑娘,我想走!我不想再當伺候人的奴才了,我想去找我的爹娘和哥哥。”
“我依稀記得家好像在太原府一帶,門前有棵大槐樹,我想回去找找看?!?br />
石韞玉聽著她提到找親人想回家,心中觸動。
她也好想回家。
壓下翻涌的情緒,她慎重道:“你可真想清楚了?此去山高水長,前路茫茫,未必就比留在大爺身邊容易?!?br />
翠荷重重地點頭:“我想清楚了!再苦再難,也好過為人奴婢,生死不由己。只是……”
她臉上泛起難色,羞愧地低下頭,“姑娘的大恩已如同再造,我本不該再開這個口,可我實在身無分文,寸步難行,您能否…能否借我一些盤纏?日后若能安穩(wěn),我定數(shù)倍報答姑娘!”
石韞玉心中五味雜陳。她自己亦是自身難保,如同泥菩薩過江,攢下的那點銀錢,是她預備著贖身和急用的,并不多。
但想到翠荷若沒有盤纏,恐怕寸步難行,甚至可能被迫再次賣身,最終還是狠不下心腸。
她安慰自己,反正也不一定能出了顧府,不如先幫幫眼前這可憐姑娘。銀子可以再攢。
她從袖袋里摸出一個小錢袋,里面是她攢下的一些碎銀子,倒出來一捧約莫十幾兩,放到翠荷手心:“拿著,仔細收好,莫要讓人看見。扮成男子再出府,打聽個可靠的商隊搭伴走,路上千萬小心,莫要輕信他人?!?br />
翠荷捧著掌心的碎銀,眼淚落了下來,又要下跪,被石韞玉一把拉住。
她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淚,把銀子塞衣襟里,用力握住了石韞玉的手,“姑娘的大恩大德,翠荷永世不忘!”
安撫好翠荷,石韞玉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衣袖,轉(zhuǎn)身回到屋內(nèi)。
顧瀾亭已用完了早膳,正端著一只定窯白瓷茶盞,慢慢飲著里面澄澈的茶湯,目光望著窗外庭院中那幾株殘敗的海棠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如何?”他并未回頭,懶洋洋問了一句。
石韞玉福身,恭敬回道:“回爺?shù)脑?,奴婢問過翠荷了。她感念爺?shù)木让?,但心中思念家鄉(xiāng)親人,懇求爺開恩,準她恢復自由身,出去尋親?!?br />
她刻意略去了盤纏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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