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識的深海，冰冷，死寂，唯有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暗流，沖刷著沈厭殘存的感知。他感覺自己正在下沉，向著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虛無不斷墜落。右臂的崩毀，力量的枯竭，靈魂的創(chuàng)傷，如同三重枷鎖，將他拖向永恒的沉寂。

  那道代表著他意志的灰色烙印，在外部狂暴規(guī)則的無情侵蝕下，光芒已黯淡到極致，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，僅剩下最后一絲微弱的堅持。這堅持，是他與“存在”最后的連接，卻也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，隨時可能徹底熄滅。

  死亡的氣息，如同最粘稠的墨汁，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，滲透進(jìn)他意識的每一個角落。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對終結(jié)的恐懼，以及……一種奇異的、對就此沉眠、擺脫一切痛苦的誘惑，同時在他瀕臨渙散的意識中滋生。

  “放棄吧……”

  “歸于虛無……”

  “再無痛苦……”

  混沌本源那冰冷的呼喚，借著這瀕死的間隙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與強(qiáng)烈。右臂那沉寂的、近乎死去的混沌力量，似乎也在這呼喚下，開始散發(fā)出微弱的、渴望回歸母體的波動。

  似乎，接受這宿命，才是最簡單、最輕松的選擇。

  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模糊界限上，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那雙重誘惑（終結(jié)的寧靜與回歸的渴望）徹底吞噬的剎那——

  一點冰涼的觸感，如同黑暗中唯一堅硬的礁石，猛地硌在了他緊貼地面的胸口。

  是……水晶心竅！

  蘇九娘沉睡其中的那枚，布滿裂紋的水晶！

  這冰涼的觸感，與他此刻意識中彌漫的死亡冰冷截然不同。它不帶有終結(jié)的意味，反而蘊含著一種極其微弱的、卻無比熟悉的……靈性波動！這波動，與他昏迷前捕捉到的那一絲悸動同源，只是此刻，變得更加清晰，更加……急切！

  仿佛感應(yīng)到了他生命力的急速流逝，感應(yīng)到了他意志即將徹底沉淪，這枚承載著蘇九娘殘魂與本源的水晶，正在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，主動地、瘋狂地試圖與他建立聯(lián)系！

  一個被遺忘的詞匯，一個源自往生齋古老傳承、代表著超越普通契約的、更深層次靈魂連接的秘法名稱，如同閃電般，劈開了他意識中濃重的黑暗——

  往生契！

  并非簡單的雇傭或合作，而是以自身血脈與靈魂為引，與特定靈體建立的、涉及因果與本源的特殊契約！他曾在處理“子母煞”事件時，以此法助桂娘解脫，但那更多是引導(dǎo)與成全。而此刻，這水晶心竅傳來的波動，分明是在主動尋求……反向締約！

  以蘇九娘殘存的靈體本源為祭，以這水晶心竅為橋梁，強(qiáng)行喚醒、加固他沈厭即將消散的生命之火與意志！

  她在試圖……救他！以她自身可能徹底湮滅為代價！

  “不……”沈厭在意識深處發(fā)出無聲的吶喊。他不能！他不能再欠下如此沉重的因果！不能再讓同伴為他犧牲！

  然而，那水晶心竅的波動卻更加決絕、更加猛烈！它不再僅僅是呼喚，而是開始主動燃燒自身那本就殘存無幾的靈性光輝！一道道細(xì)微的、卻無比清晰的乳白色靈光，如同最后的飛蛾，穿透水晶的裂紋，無視了他微弱的抗拒，強(qiáng)行鉆入他的胸口，沿著血脈與靈魂的通道，逆流而上，涌向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核心！

  與此同時，一段破碎的、屬于蘇九娘的意念，混合著這燃燒的靈光，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：

  “臭小子……別……廢話……”

  “活下去……才能……翻本……”

  “記住……你欠老娘……一條命……”

  “往后……往生齋的利潤……我得占……五成……”

  帶著她特有的、慵懶中透著狡黠與決絕的語氣，仿佛她正倚在往生齋的柜臺后，對著他挑眉輕笑，然后……毅然轉(zhuǎn)身，走向絕路。

  “九娘——?。?！”

  一股難以言喻的、混合著巨大悲痛、憤怒與不甘的洪流，如同火山般在沈厭瀕死的意識中轟然爆發(fā)！這股由強(qiáng)烈情感催生的力量，瞬間沖垮了那終結(jié)的誘惑與回歸的渴望！

  他不能死！

  至少，不能以這種辜負(fù)他人犧牲的方式死去！

  伴隨著這聲在靈魂層面炸響的咆哮，那枚緊貼他胸口的水晶心竅，猛地爆發(fā)出最后一道、熾烈到極致的乳白色光芒！

  咔嚓！

  一聲清脆的、令人心碎的碎裂聲響起。

  水晶心竅表面那本就遍布的裂紋，在這一刻徹底蔓延、崩解！蘇九娘那燃燒殆盡的靈體本源，混合著水晶破碎后釋放出的最后力量，化作一道純粹到極致的、溫暖的白色洪流，如同母親的懷抱，又如同最堅定的誓言，瞬間將沈厭的意識核心、他殘破的身體、以及那道即將熄滅的意志烙印，徹底包裹！

  往生契，成！

  以蘇九娘殘魂徹底消散為代價，強(qiáng)行訂立！

  在這股源自外部、卻與他血脈隱隱共鳴的磅礴生機(jī)與守護(hù)意志的灌注下——

  沈厭那瀕臨熄滅的生命之火，如同被澆上了最猛烈的燃油，猛地重新燃燒起來！

  他那沉寂的、近乎死去的右臂，內(nèi)部崩毀的能量脈絡(luò)在這股生機(jī)的刺激下，開始以一種野蠻而痛苦的方式強(qiáng)行續(xù)接、重塑！

  更重要的是，他那道即將被磨滅的灰色意志烙印，在這股同源（源自契約與守護(hù)）力量的加持下，光芒驟然暴漲！它不再僅僅是抵抗，而是如同獲得了援軍般，開始反過來，吞噬、同化周圍那些因規(guī)則混亂而變得不再穩(wěn)定的暗紅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