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驗(yàn)證你是不是后悔八年前救了我。如果是的話，這一次你可以站在岸邊看著我沉下去。沒有人會怪你，也沒有人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。然后，你就能徹底擺脫我了?！焙＠χ鴵紊狭税?，他低下頭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伊恩，仿佛神的執(zhí)行官，“我給了你選擇的機(jī)會，伊恩。既然這樣，就不要期期艾艾地糾結(jié)于過去，不如放下你那些胡思亂想，解決眼前的問題?！?br />
  他蹲下身來，朝伊恩伸出手。

  伊恩揮開他的手，自己撐上了岸。

  海利吹了個口哨，“啊，想不到伊恩叔叔的體力還是那么好。不知道在床上是怎樣的呢？”

  伊恩不理會海利的嘲諷，撿起地上的西裝外套，走向門外。

  風(fēng)吹在身上，涼颼颼的。

  兩名聯(lián)邦探員的到來對于小鎮(zhèn)居民來說是十分新鮮的事情。更不用說兩個全身濕噠噠淌著水的聯(lián)邦探員。

  “別再跟著我。”伊恩涼涼地說。

  “我們是搭檔?！焙＠Φ靡琅f愜意，順帶眨一眨眼睛，就讓騎著自行車路過的小學(xué)生撞上了路邊的郵筒。

  “你就是這樣戲弄你之前的六個搭檔？馬迪·羅恩以為我能受得了你，很明顯他錯了?！?br />
  “我沒有戲弄你?！?br />
  海利的聲音沉了下來，有幾分認(rèn)真的意味。

  但是伊恩早就分不清楚這家伙到底什么時候在認(rèn)真了。

  “你不想知道我看見什么了嗎？”

  海利揚(yáng)高了嗓音，伊恩駐足，回過頭來，“好啊，你看見什么了？”

  “如果我說，我真的能感覺到被害者在遇害時的感覺，你相信嗎？”

  伊恩哼笑了起來，“你覺得我相信嗎？”

  他轉(zhuǎn)身大步離開。

  “是啊，你本就是上帝送來懷疑我的。”

  伊恩走出十幾米后，感覺不到海利跟上來的腳步。他轉(zhuǎn)過身，看見海利仍舊佇立在街角。

  他忽然想到了那個漆黑一片的夜晚，他對他說“如果再不說實(shí)話，你就留在這里”。

  然后他迅速沒入樹叢深處，發(fā)現(xiàn)那個一直牽著自己衣角的少年真的沒有跟上來。

  他覺得自己很蠢同情心很多余，但他還是回了頭。在一片黑暗里，那個少年抱著膝蓋，不知道等待著誰的救贖。

  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這家伙似乎永遠(yuǎn)有讓他回頭的自信。

  伊恩快步走回到海利的面前，嘆了口氣。

  “好吧，你感覺到了什么？說服我相信你。”

  海利吸一口氣，閉上了眼睛，娓娓道來，而他的思維已經(jīng)去向了世界的彼端。

  “水對于她來說是最柔和最安全的存在。她享受被水流包裹的感覺，特別是靜止時與世界融和為一個整體的歸屬感。她討厭被打擾，她喜歡安靜，她不想聽見任何與己無關(guān)的聲音。所以她選擇放學(xué)之后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，將這片泳池化作她一個人的水域?！?br />
  海利的聲音有著獨(dú)特的吸引力，伊恩產(chǎn)生了一種奇妙的錯覺。

  他好像躺在了那個泳池里，他的身邊就是那一日的莉娜。

  如果真的是如此美妙安寧的時刻，那么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？

  “忽然之間，水流一陣波動，有什么涌入池中。她熟悉那節(jié)奏，熟悉對方劃開水流的力量，她知道那是誰。她不需要睜開眼睛，她心跳得厲害，她假裝不知道對方的接近，盡管她在心里盼望著——‘哦，神啊，快點(diǎn)讓他來到我的身邊。觸碰我，親吻我，愛我’。然而一切在下一刻變了味。她被緊緊地桎梏，被控制，被拖入深深的水中。原本讓她覺得最安全的地方霎時間化作驚恐的牢籠。她不斷掙扎，但那股力量太過強(qiáng)大，束縛著她的四肢，抵住她的脊柱。她看不見對方的眼睛，盡管她無數(shù)次地想要問對方‘為什么’。她終于失去呼吸，水流涌入她的鼻腔她的身體，她最后放棄了掙扎——‘如果是你要我死，那么我接受這個結(jié)果’?！?br />
  伊恩認(rèn)真地審視著海利的表情。他的語氣是那么逼真，仿佛在死前的最后一刻，他真的與莉娜同在。

  海利的眉頭蹙起，他微微張開嘴唇，想要說什么發(fā)不出任何音節(jié)。

  緊接著他瘋狂地咳嗽了起來，用力地扣住自己的喉嚨，仿佛空氣無法進(jìn)入一般。他白皙的皮膚變得潮紅，低下身來，肩膀顫抖著，瀕臨死亡一般。

  這不是裝的，有一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。

  “海利！海利！你怎么了！看著我！不要去想莉娜！你不是莉娜！看著我！你馬上就會沒事了，看著我！”

  伊恩抬起海利的臉，強(qiáng)迫他與自己對視。

  “你現(xiàn)在并不是在水里！你在我的面前！呼吸！你可以呼吸，你吸進(jìn)去的是空氣，不是水！相信我！海利！相信我！”

  海利的眼睛用力地看著伊恩，就似從懸崖下不斷向上攀爬，每一步都驚險萬分，每一次回頭都是萬丈深淵。

  他在伊恩的視線里，終于收回了自己的思想。

  他的呼吸逐漸恢復(fù)正常，僵直的手指扣住了伊恩的手腕，緩慢地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直起自己的背脊。

  “別告訴我，剛才是在耍我?！币炼鳑鰶龅卣f。

  海利無所謂地笑了笑，“我親愛的伊恩叔叔有被害妄想癥?？傆X得我無論做什么都是在耍他。就算我真的死了，也是在耍他?！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