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昆崳山下

  確實餓極了。而且餓極了的不光只有人。

  膠東昆崳山東南，被毀壞的村莊，焦黑的燃木依然在隱隱作響，偶爾間會有燃朽的斷木忽然砸下。數(shù)十只烏鴉高高的站立在未燃枝頭，貪婪的俯視著下方。村外數(shù)條野狗，皮毛炸起，眼睛幽綠，半張的嘴巴哈喇子流了一地。不知道在忌憚什么，而不敢向前。

  不管是村莊小路，還是井邊屋旁，總是會有尸體以各種形態(tài)躺著，多有死不瞑目，或怒目圓睜的空洞的注視著，或面目扭曲齜牙咧嘴，仿佛在控訴這萬惡的時代。

  村莊北邊一處三面圍墻尚顯得完整的一個院落，屋外墻根處蜷縮了十幾個勁裝打扮的壯年男子，人人帶傷。里屋尚有半片頂棚的位置，半躺著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漢子，剛才經(jīng)歷的一場大戰(zhàn)，讓他受傷嚴(yán)重，頭部綁著繃帶，兩個手腕處的束帶已經(jīng)有些松弛，微微張開的領(lǐng)口處，可見血紅的內(nèi)襯，明顯前胸中刀了，發(fā)白的嘴唇加上褶皺的前額和扭成一團(tuán)的眉毛，顯得虛弱而又痛苦。

  他叫張可道，是張鹿安的“便宜”父親。眼睛時而睜開，望著不遠(yuǎn)處生著的火堆，只見火堆由幾塊石塊壘成，石塊上面架著一個破損了半邊的釜盆，釜盆里面有少許雜糧高粱黍麥，上面還飄浮一些青綠色的菜葉。

  此時他的好友陳新薄，即陳利昭的父親，一個肩膀?qū)掗煹膲褲h，臉龐瘦削如刀刻。親手端起一個別處扒出來并且豁了個口子的大陶碗，然后走向一邊，“六子，去打桶水來”。

  六子應(yīng)了一聲，就立刻爬起來準(zhǔn)備跑向井邊，一不小心被橫木絆了一跤。

  “小半拉撅子，慢點”陳新薄笑罵道，一邊小心翼翼的來到了張可道身旁：應(yīng)該安全了，這么冷的天，那幫天殺的遼賊也不會特別拼命的！

  呸（吐出一大口唾沫）這幫禽獸把附近禍害的夠夠的。兒郎們找了半天，就找到這么點糧食。賢弟你別嫌棄，先將就一下，前面就是昆崳山煙霞洞，俺與其中的神清宮里的監(jiān)院陸凌風(fēng)有過一面之緣，明天一大早我們就上山”。

  “新薄兄，麻煩你了”張可道虛弱的表示。

  “嘿，哪里的話！村里面那么多的尸體，兄弟們都帶著傷，今晚先將就睡覺，回頭通知附近的痷寺過來掩埋，人啊，還是要入土為安的！為了以防萬一，我這就去安排一下守衛(wèi)，再派人去前面看看”

  陳新薄稍微轉(zhuǎn)身喊到：利國，利民，你們倆過來一下。

  轉(zhuǎn)瞬間兩個相識度極高的年輕人過來聽命：二叔，有何吩咐？

  陳新薄：利國你在村頭村尾安排一下明哨和暗哨，夜里寒冷容易凍著了，安排三班。

  “遵命，二叔”。陳利國轉(zhuǎn)身離去。

  “二叔，大哥值守，那我呢？”陳利民詢問道。

  陳新?。豪瘢憔托量嘁稽c，帶著許由和李大勇去前面的神清宮和玉虛觀都打探一下，看看是否安全。明天一大早，等神清宮開門，你立刻過去找下陸凌風(fēng)道長，把這塊玉佩拿給他看就行。

  陳利民接過玉佩，只見玉佩晶瑩通透，正面是一個繁體“陳”字，背面是一個大大的虎頭。下墜為青紅色相間的彩帶?！懊靼?，二叔，我這就立刻出發(fā)”。

  “嗯，好的，一定要注意安全。張大掌柜受傷了，事關(guān)咱們鼎祥升標(biāo)行的聲譽容不得馬虎，快去吧”

  看著快速離開的陳利民，陳新薄突然之間若有所動。這會六子打好水回來了，陳新薄把碗沖洗了一下，聞了一下，說道：“還是有點腥，六子，所有人喝水必須燒熟了再喝！”

  六子應(yīng)了聲，就去撿柴火去了。

  陳新薄來到張可道旁邊：知道你愛干凈，已經(jīng)沖洗了好幾遍。吃點東西吧。

  張可道虛弱的接過陶碗，順了一個邊，找到一個完好的碗沿，輕喝了一口，：你是不是也擔(dān)心利昭?。恳艺f啊，利昭是個好孩子，你平時對他太嚴(yán)厲了！

  “唉，可惜他是庶出，他的母親身份太低微了，沒辦法啊。年輕不懂事，反而害了孩子。對他嚴(yán)厲，我也是希望他能夠成長起來。別說我了，你難道就不想你的幺兒？”

  不說還好，張可道吹胡子瞪眼的“想那小畜生干什么，成事不足敗事有余，才十歲就無法無天了，這次若能活下來是他的造化。萬一有個差池，我也是可惜了利昭好孩子還有陰家的幾個后生”。

  “我可不許你這么說我未來的女婿啊，鹿安或許頑皮了一點，但是本性不壞的，畢竟年齡小，長大了就會好的。我們倆還是盼點好的吧，我可不想我的女兒成為望門寡”。

  “新薄兄，唉，當(dāng)初也是隨口一說做不得數(shù)的……”

  “別說了，自打我初入江湖，就一口唾沫一口釘。說來也是怪我，在八公山遇到鹿安，他一沒路引，二來盤纏快用盡了，我本想著先送他回去，他偏要來找你。本想著一路無事見見世面也好，安排人回去報信后，就帶著來登萊了，偏偏遇到了登州之亂”陳新薄念叨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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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大哥心如鐵石，忠義無雙，寧可玉碎不會瓦全；大嫂仁孝剛毅，恐效大哥之后。估計兇多吉少了……幸在可度和二嬸從水路先走，眼下應(yīng)該脫困了”張可道虛弱的臉上布滿悲戚之色。

  “無端小草出登壇，壯士徙歌易水寒。

  枉把全師輕一擲，遂將宿將盡三韓。

  腐儒誤國由房琯，野老吞聲恨賀蘭。

  豈是胡人開殺運，只因中國自相殘?！?br />
  “去年此日戰(zhàn)渾河，敗北頻仍蹙境多。

  未見北塵先解甲，若逢胡騎便投戈。

  出關(guān)已絕生還夢，應(yīng)募惟聞浪死歌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