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章 與君三拜
俞繇身著爵弁服,乘安車,親率儀仗,領(lǐng)儐相、護衛(wèi)、樂師等人,沿途張燈結(jié)彩、鼓樂喧天。
傳聞燭下調(diào)紅粉,明鏡臺前別作春。不須面上渾妝卻,留著雙眉待畫人。
催妝詩罷,言攸卻并無回應(yīng),身軀發(fā)寒打顫,強自鎮(zhèn)定,克制洶涌的情緒。
女方?jīng)]有回詩讓李氏夫婦甚是尷尬。
下婿之后,言攸替李知薇向他們行“拜別禮”,以謝養(yǎng)育之恩,庶兄李之瑾抱她上彩車,俞繇在前,李之瑾大抵是注意到她袖口的濕痕與她的輕顫,還笑道:“好了,今日大喜,莫哭?!?br />
她全都想起來了,俞瀾嫁薛疏那一回,就是俞繇親自抱人上車,面容溫柔憐愛,步步不出差錯。
言攸被迫占著李知薇的身份,坐上他迎親的彩車。
俞繇心生狐疑,卻礙于禮數(shù)不能仔細瞧看。
替嫁的人,為什么會淚流不止?
隊伍啟程返回長寧侯府,彩車障面,沿途撒谷豆、燃爆竹驅(qū)邪。
言攸手心緊攥著,俞繇的身影被籠罩成亂紅,疑竇生,目回望,只留下一張側(cè)顏。
長寧府外,言攸跨馬鞍,念平安,踩氈席,避染塵。
一路走來,她都僵硬如木頭。
成親是人生要事,她還是頭一回。華貴服飾在身,她肩頸作痛,步履也沉緩。
由人牽引到廳堂后,言攸身陷囹圄,早就逃無可逃,總不能當場拆穿李知薇的算計去,跑出侯府,留俞繇在堂上怔忪。
看似背后就是路,可她已經(jīng)不能逃。
那紅綢接在掌心,滾燙到好像能燒化她的皮肉,讓她原形畢露,露出丑惡的真面貌。
她好奇今日的俞繇是何模樣。
她卻奢望這一層紅蓋永不揭開,只讓她獨唱這一出假戲。
珠淚懸決,她滿心只剩下借著他人新婚,與長兄三拜。
“喜今日嘉禮初成,良緣遂締。詩詠關(guān)雎,雅歌麟趾。瑞葉五世其昌,祥開二南之化。同心同德,宜室宜家。相敬如賓,永諧魚水之歡?;ブ\,共盟鴛鴦之誓!”
有人高喊著“吉時到”,言攸頓住,聽到那聲: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她能拜嗎?拜過之后算什么?她是騙子,是竊賊,偷來日思夜想的一場姻緣,該悲還是該喜?
阿織急得咬牙,手口并用地小心提醒,言攸眼一閉心一橫,才對著堂外躬身拜下。
只是拜一下,還不至于折斷她的腰。
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俞繇與她同執(zhí)紅綢轉(zhuǎn)過身去,上位坐著俞煊和林氏,她有恨有怨,對著高堂這一拜怎么都彎不下。
她的親人,是死于他父親的私心下。
胸口幾寸現(xiàn)出一個豁口,堂上的笑聲哪一聲不是嘲弄,仿若風刃洞穿,刮骨削肉。她這曾經(jīng)寄人籬下的喪家犬,成親時還要拜仇人。
俞繇早已拜下去,但綢緞另一端的女子直直挺立,他傾身時才仔細注意到她兩只手緊緊攥拳,決不妥協(xié)。
他眼中劃過一抹驚愕,斂藏得極快,未被他人察覺。
司儀不得已再喊: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言攸手心突然受力,她稍稍偏頭,俞繇牽著紅綢提醒她彎腰行拜禮。
“夫妻對拜——?。。 ?br />
最后一拜的呼聲尤其尖銳,言攸訥訥轉(zhuǎn)過身子,與他面對面,一方紅蓋遮舊貌,眼前人近在咫尺可看不真切。
第三拜,她再也抬不起脖頸,低頭的片刻,闖入眼簾的是俞繇頎長的身段,喜服灼目。他與她一般的紅一般的喜,會是一般的心如刀絞嗎?
清和。
李知薇是怎樣把她弄到這場大婚中的?
俞繇凝睇于她顱頂艷色,遲遲不起身。
賓客觀望,這二人一樣的木楞,僵拜著,不曉得要拜到什么時候。
“禮成!”
春風吹透府門重重,掠至喜堂,驚翩新人的紅蓋,言攸慌張去壓,手背被另一只手貼上,替她擋下風的戲弄。
她微訝仰首,來不及再看便被其他人攙扶著送入新房。
他指腹的摩挲如燎原火星,癡纏無解。
俞繇張著唇瓣,無聲貪求。
“清和……”
為什么直到三拜時她才認出,李知薇尋來的替嫁之人是他的心上人。
他本來坦然地接受了與一個毫不相識的丫鬟拜堂,他并不高興,只是維持著表見的體面,而在與言攸的親迎禮中留下遺憾。
怪春風不渡。
若讓他一早就看清紅紗下的面目……
俞繇的魂已經(jīng)被那襲喜嫁勾去,耳畔的喧鬧都成空。
他后悔了。
婚書上應(yīng)改寫成“一紙婚書,上表天庭,下鳴地府”。
要這樣的決絕才能讓世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