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5章 當(dāng)年險些廢太子的隱情
褚洄親自走到他面前,用了六年。
德妃一個眼神示意,他便謙順地走到景佑帝座下,舉止不卑不亢,“兒臣給父皇請安。”
景佑帝審視他許久,才肅聲讓他起身。
他越長大,與燕淑妃越發(fā)相像了,她為了燕氏、為了權(quán)衡局勢吊死時,景佑帝分明承諾只是做局,會盡數(shù)補償給褚洄,可偏偏她一死,好像順?biāo)浦鄣陌堰@個孩子也推進了火坑,那些聲討的奏疏涌過來,怎么也不好駁回去。
前朝的平衡與一個子嗣,這兩者的價值不可等同。
然后……他從一個不足十歲的孩童眼中看見了他對君父滔天的恨意。
他的眼睛長得太似燕凝,甚至在極恨中還多幾分凌厲,燕凝的兒子早慧,那時他的哭鬧隱示了一段災(zāi)難,景佑帝便不肯讓他再享受那些尊榮,平安無事地長大。
依景佑帝之見,讓他就關(guān)在燕凝的宮里,讓他不死就好了……不死就行,也算對得起燕凝的犧牲了。
最愛的妃嬪,生了最恨他的兒子。
怎么可能待他如初。
景佑帝無奈閉了閉眸,德妃煞是關(guān)切:“陛下,怎么了?”
褚洄在下方端立著,一如一尊漂亮的傀偶,幾分淡笑,幾分憂容。
景佑帝扶額道:“他在你宮中還算安生,可年歲也不小了,朕看他也該分府了?!?br />
給褚洄分府之事,德妃其實旁敲側(cè)擊過許多次,只是景佑帝從來都以其他話給岔過去了,原以為要一直拖著,拖到他十六七歲,不想今日就得了這喜訊。
不過稍加思索也知,也是和褚文景之死有些關(guān)系。
景佑帝并不中意褚昭與皇后母族,褚昭處事手段太決絕,少仁德,而即便是有心培養(yǎng)褚凜,現(xiàn)在寧貴妃少了個兒子,等同于褚凜也少了一個幫襯,褚凜在朝堂上素來又端得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、無意于權(quán)柄爭斗。
把褚洄拖進前朝那池深水中,哪怕是掀不起什么波瀾,那也足以叫暗自站黨的世族或官員再度掂量。
燕氏可從來沒有死過心。
同樣的,皇后母族其實也未曾放低警惕。
門閥獨大,從來都惹君心不定。
再者,六皇子早夭,七皇子自盡,八皇子在前大理寺卿的案子上重重栽倒,頗有種子嗣凋敝的緊張。
原來偌大的皇宮,到最后都是愈來愈空,等到身死魂消,再換新主,周而復(fù)始。
褚洄緊抿唇線,而德妃則接上景佑帝的話,“陛下所想,約是等到年后嗎?”
景佑帝沉吟少頃,沒有正面回答,但也算是默認了。
正月,褚洄年滿十五。
“那時候,一同把他的表字賜下?!?br />
德妃微愣,聽清之后立刻笑顏應(yīng)下。
其實在景佑帝與他父子重逢時,心里就已經(jīng)有了答案。
褚洄的表字,就叫“語冰”。
語冰成讖終須化,滴淚凝珠證此心的“語冰”。
褚洄向景佑帝拜謝。
很快,很快他就能常常見到這張惡心的嘴臉,走入世族官僚的視野中,他非但未死,還極其隱忍地活至今時今刻。
六年前為什么不把他和母妃一同賜死?
那么久以來的無知無聞,被當(dāng)作一種恩賜。
在冷宮時,那些見風(fēng)使舵的下人,是怎樣苛待的、怎樣倒反天罡翻身做主的,君父從未過問,從無慈悲。
他好想在景佑帝面前放肆地、猖狂地嗤笑唾罵,他喪妻失子都是天譴報應(yīng)。
景佑帝在蘭馨宮內(nèi)一同用了膳,褚洄謹慎應(yīng)對,全無一點差錯,只是始終掛著的一抹疏離讓人心焦。
他實在是沒空與褚洄論什么彌補與了卻前因。德妃與褚洄恭送其離去,之后,這位母妃看他的眼神變了。
褚洄莞爾:“兒臣謝過母妃?!?br />
這是他初次順利地對德妃改口稱母親,德妃一時間因那聲“母妃”有所恍惚,不成想褚洄會這樣乖順地承認她。
人的習(xí)慣往往反應(yīng)內(nèi)心活動,褚洄這性子看似斂順卻并不好相與,他們是被綁在一條船上的,褚洄不認她為母,怎么說都讓她心里有些膈應(yīng)在。
德妃也并非是那樣無情無義者,無非是多年無子讓她對晚輩始終是淡淡的,褚洄養(yǎng)在她膝下她也未有虧待,只想著他能念得幾分好,乖乖巧巧,不強求那些無望的權(quán)勢。
德妃是四妃中年紀(jì)最輕的,又保養(yǎng)得當(dāng),被一個少年喚了母親,還真是不習(xí)慣,卻也不討厭。
她輕嘆一聲:“你能明白母妃的用心就好?!?br />
褚洄鳳目里盈著外頭細碎的雪光,聲音靜和:“只要母妃不是刻意存著心思把我往外推,我一定會銘記母妃的恩。因為我只有母妃一個母妃了。”
這時看,他好像又是堅韌破碎的,一語雙關(guān),把她幫上親情的至高處。
在世族三妻四妾,天家六宮粉黛的世道下,父或君在子女長大成人的過程中常有缺位,可母親這一角色,大多是不會斷掉的。哪怕是庶出子養(yǎng)在嫡夫人名下,哪怕是生母早亡被過繼給其他人……
褚洄當(dāng)謝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