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宮不易。

  “有人在幫姑娘查藏鋒門，至于俞煊的罪證，暫時沒有回信，再者……俞氏是百年世族，即便他當真有罪，皇帝礙于勢力，也要審慎?！?br />
  言攸抿一口清茶，回味淡淡清甜。

  她道：“我知道，所以要讓世族相斗，讓他們撕得不可開交?！?br />
  戲蕊點點頭，難怪這么久以來，姑娘都沒有輕易去動侯府。不是不報，只是時候不到。

  言攸靠在窗邊探看，長街行人如織，叫賣聲此起彼伏。

  她緊緊注視著下方走動的人，約過了半刻，放在窗臺上的木鳶被她揮手拂落，木鳶口中銜信，落入一人手中。

  幫她查藏鋒門的人，正是其內門的危月燕。

  又或許不止危月燕一人。

  令狐微仰望著她白凈的面龐，心中默喊了一聲“鉅子”。

  很久沒見到鉅子了。

  墨家是不參加權勢紛爭的，可是言攸執(zhí)意不肯回墨家，反而入宮，一入宮門，就鮮少得見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“姑娘讓阿貍她們混入裕王府中，是想先從裕王妃下手嗎？”

  她古怪一笑：“我那是要成全她?！?br />
  成全她那好二姐一番情意。

  戲蕊笑盈盈道：“阿貍精通醫(yī)理，萬萬不會有問題的，只要唬過那些庸醫(yī)就可以了……姑娘啊，你就放心吧。”

  言攸淡定地拉回窗戶，戲樓內響起樂聲，與她清潤的聲音割裂：“三個月，俞瀾與褚凜必然離心?！?br />
  她日盼夜盼，盼著他們分崩離析，盼著他們早日拆伙。

  走到樓道上，臺中偃甲人仍舊身姿靈巧，在伶人的懸絲下起伏擰轉，一舞翩然。

  暮春，她就是在那里被俞繇認出來的。

  一轉頭的功夫，戲蕊就退下去了，留她孤零零在廊上觀望，輕微的腳步聲順著樓梯一直往上又靠近。

  有腳步聲不奇怪，怪的是時不時同響的咳嗽聲。

  來人急切喚住她：“清和。”

  言攸定在這里，等他走過來，平淡地寒暄起來：“好久不見，長公子?！?br />
  俞繇喉間纏著一道白，每每說話時都有一陣壓迫，他今日又穿的霽藍色衣衫，深沉的顏色將脖頸處的一圈顯得更明顯。

  說話間他的喉結有時也滾動一下，“好久不見。”

  言攸主動上前，端詳起他的怪異，俞繇被盯得渾不自在，在她的手伸過來前錯身擋開。

  “長公子遮遮掩掩的做什么？”

  這才發(fā)覺，他臉上慘淡得幾乎失去血色，儼然久病初愈。

  俞繇護著頸子，少有的向后躲她。

  外面人多眼雜，言攸嚴肅著臉將他拉入旁邊的茶室，按他落座，又利索沏茶，擱到他手上，“喝口茶，潤潤嗓。”

  她站在他背后，冷惻惻問：“長公子能說說，怎么會這樣巧？我休沐出宮就能在這里遇見你?！?br />
  他的反應太古怪，言攸便試探著碰上他的肩膀。

  俞繇側抬著頭，眼底一點卑微繾綣，壓下無盡凄然，他囁嚅了嘴唇：“清和，我很想你?！?br />
  言攸驟然失神，被他握著手，像阻撓孩子似的勸。

  “你常到燕子巢來嗎？”她雙臂被拉著環(huán)過他兩肩，輕輕地垂落在那略略單薄的胸前，好似能觸摸到心跳一樣。

  “宮官休沐時，就會來看看。”

  俞繇溫和地應答，在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
  他又說：“你入宮不久，就被七殿下戕害……幸好，沒出什么事?！?br />
  “嗯?！?br />
  她倏地抽手向上拂過，指頭勾起白綾的空隙，解開了松散的結，向下拉開一半，暴露出黑紅的血痂，猙獰錯亂。

  橫向交錯的數(shù)條傷口觸目驚心，俞繇的指尖在抖，抓著她的手往外側拿開，哆哆嗦嗦，怎料欲遮還露。

  可這包扎的白布一揭開，終于讓他得了喘息。

  言攸目光逡巡著一寸又一寸，背著手擦過那些剛愈合的傷口，泛起密密麻麻的癢。

  她很久沒有出聲，讓俞繇尷尬得無所適從，一抓住她的手腕又會被她用力撇開。

  還是像以前一樣犟，不高興就不講話。

  “不要一直盯著這丑陋的地方看了?！?br />
  言攸睫毛顫著抬起，蓋不住雙瞳里的幽怨。

  “俞繇，怎么不說是誰割的？那個人想殺你。”

  俞繇試圖謊稱是自殘。

  言攸冷冷勾唇：“是自刎未遂，還是被人所傷，我還是分得清的?！?br />
  一兩道傷口裂開細長縫隙，滲出鮮紅的珠子，言攸用干凈的絹帛給他擦擦，俞繇血色盡褪卻直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
  割傷被一圈圈纏繞掩蓋，存心藏去罪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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