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7章 清和,當(dāng)歸
言攸辭別后,每一年的冬日都很冷。
褚昭強打精神過完了今年的宮宴。
火花噼里啪啦燃著,人為制造的喧鬧沖淡了深宮的寂寥。
褚昭沒有再立皇后,太子也是他親力親為地教養(yǎng)。
好歹阿彧還在,阿彧還是他們之間的見證,阿彧的眉眼很像她,清冷疏淡。
他以為他會瘋的,但好在他還沒有忘記身為一國之君的重任。
“真好?!?br />
褚彧尋來,勸他放下手中的酒杯,“父皇,御醫(yī)不讓你多飲?!?br />
他也依言,停止借醉消愁,酒氣朦朧了他的雙眸,沉淀成無措的淚光。
“父皇,叔父和阿姐都回來了?!?br />
褚昭凝固的表情有所松動,他坐直了身子遠(yuǎn)遠(yuǎn)眺望,紅墻之下,故人笑顏。
參商,不,是薛錯略被薄禮,笑吟吟說:“陛下,歲歲常安?!?br />
褚昭點點頭,許她落座,而褚洄和他則是默契地緘口,晚輩們嘰嘰喳喳說夠了,褚昭才命宮人帶他們?nèi)ジ吲_觀賞花火。
褚洄總算是能和他皇兄說說邊疆之苦。
褚昭道:“這一次回來,就留下吧?”
“五哥也怕孤單嗎?我在玉京,可是個威脅?!瘪忆蛑o他。
“是啊,你在玉京是個威脅,可好歹讓我不安,還能打起精神。更何況,你若想要,給你也不是不行?!?br />
到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,相貌有幾分相似,今朝和和氣氣說話,當(dāng)真顯得很親。
褚洄想也沒想,拂了他的好意:“算了吧,我沒有五哥這樣的心力,和朝堂上那些臣子虛與委蛇?!?br />
談著談著,相視而笑。
褚昭又?jǐn)€眉蹙額:“可是邊疆苦寒,你守得夠久了。”
褚洄:“邊疆苦寒,也好過當(dāng)初在冷宮的日子?!?br />
褚昭深受觸動,嘆聲,誰的來路是一馬平川?曾幾何時,他最擔(dān)心褚洄奪走他的權(quán)勢,可其實,褚洄幾乎沒有想與他爭奪江山社稷,有關(guān)前世的、今生的遺詔,都不過是命運的戲弄,天要挑撥他們。
褚洄求的只是一條明亮的生路,他不是多么貪婪之人。
先帝的燕淑妃或許會怨他不成器,近十年的交易和賭局,他能眼睜睜看褚昭拿走他的皇位。
可是五哥又何其可憐呢?他肩負(fù)了太子的重?fù)?dān),又被一個棄子踐踏下去,如何能甘心呢?
褚洄稍有不平的,只在言攸身上。
他們這一輩的皇子公主,沒幾個善終的。
褚洄有些惡劣地撕開他皇兄的傷口,往上撒鹽,“皇嫂又騙你。你就不擔(dān)心她在外,又有情人?”
褚洄哧地笑了一下,堅稱:“她不會?!?br />
“她半輩子都被我磋磨去了,俞繇早逝,薛疏出家,她沒有精力再像少年時一樣敢愛敢恨?!?br />
雪落,落得一身滄桑。
四季輾轉(zhuǎn)更替。
每一年,他都會向南方寄去當(dāng)歸。
清和,當(dāng)歸。
只是從沒有收到回音。
……
“鉅子,又有藥商給樓里送來了藥材?!?br />
言攸擺弄著機關(guān)鳥,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還是像往年那樣,分給有需要的貧民吧……咳咳……”
令狐微才轉(zhuǎn)頭吩咐下去,回看她時,只見她掌中的絹帕被烏紅染透。
是多年積毒所致。
她的身體,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退,味覺已不大靈敏,多數(shù)時候吃飯只是為果腹之用。
“鉅子,你還是去歇著吧?!?br />
言攸稍顯迷茫,“我是老了嗎?已經(jīng)……很不中用了嗎?燕子,我不想當(dāng)廢人?!?br />
令狐微說不出口。
她的容顏沒太大變化,不過是經(jīng)年勞碌,自顧不暇,更加疲憊罷了。
而在這些時日里,言攸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活著的價值,心滿意足。
樓里請了醫(yī)師坐診,言攸也拗不過他們的好意。
至于結(jié)果,只和令狐微、宣嫽說了。即便不給她講,她也能掐算著自己還有多少時日。
春日晴好,她還能記得少年時、青年時的故舊,他們是怎樣的風(fēng)流高標(biāo)。
今年她竟收到了薛錯的來信。
“母親,見字如晤?!?br />
她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長成娉婷玉立的女郎,她告訴言攸已經(jīng)覓得良人,但是父親和陛下卻一再提醒她謹(jǐn)慎,她想問問母親的意思。順便也奢望著,若是到談婚論嫁那一日,母親能不能再回來,受她拜禮。
這是唯一一封,言攸沒有燒毀的信箋。
她在晴日里,書寫回信。
眼底有些濕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