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1章 長女參商
言攸喑啞道:“全部,我的全部?!?br />
……
棲梧宮
宣嫽無精打采地望向殿外,消沉中的人對微末的動靜都格外警戒。夜深時分,她仍在失眠,因為不知幾時就會迎來噩耗。
殿門推開后灌進(jìn)夜的冷風(fēng),簌簌吹紗,女人沉靜的目光被踏入殿中的一片衣袂攪碎,竟又驚又懼,顫著嗓子念道:“阿……攸……”
言攸見了屏風(fēng)前的人,沒有片刻猶疑地奔去,與她抱成一團(tuán),懷中的宣嫽身軀枯瘦,哭腔難止。
“阿攸!阿攸你怎么回來了?!是你入宮的?你幾時……”
言攸輕輕地說:“阿姐,你走吧?!?br />
她攏著她的頭顱,與丞容一樣的堅定溫柔,宣嫽被她的話打斷了思緒。
“你說……什么?”太不可置信。
宣嫽遲緩地嚅動嘴唇,卻說不出什么話,那些質(zhì)問沒有得到回答,而言攸僅用一句話便將她推入茫然的境地。
她讓她走?那她自己呢?褚昭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她的行蹤?
而想什么來什么,姐妹二人前一刻才重逢,還沒有說上幾句話,就撞見了那制造災(zāi)禍、迫使她們分別的罪人。
褚昭這時倒顯得寬宥。
“你們想說什么盡管說吧?!?br />
他在場看著,言攸只能木然地復(fù)述:“阿姐,你走吧……”
“你走吧,回南方?!?br />
“你走啊,去找燕子,你們要好好的?!?br />
“阿姐,求你,快些好起來吧,不然路途遙遠(yuǎn),你如今的身體怎么能吃得消?”
“阿姐……不要再記得我這個人?!?br />
“……”
宣嫽無法遏制眸中的淚水,那些苦澀在喉嚨“嗬嗬”的打轉(zhuǎn),涕泗橫流,半數(shù)都擦在她最疼愛的阿妹身上。
她和言攸從來不是什么情同姐妹,她們就是姐妹,是共患難的至親,血緣之分絲毫不影響她們的感情。
“阿攸,你為什么不哭?你明明才是……”才是最難過的那一個。
言攸一怔,摸了摸自己的臉,整張臉木訥如冰,看不明情緒,對這場分別連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。
她拍拍宣嫽的后背,笑了一下:“阿姐走后,我就是皇后了……”
她好像,這輩子不斷地死而復(fù)生,不斷地借著他人的身份、名義茍活。
言攸是來處不明的棄嬰,她無比慶幸能遇見這些極好極好的恩人和親人。
也沒什么遺憾了。
兩人相擁不分,最后言攸幾乎是推著她走的。
褚昭命人將宣嫽帶下去。
言攸抿起唇角:“請陛下厚待阿姐,不要薄了她南下的準(zhǔn)備?!?br />
他喚她前去對弈,贏她無數(shù)次,這一回卻糾結(jié)著如何落子,一切在握之后,反而沒什么悉心布局的耐性。
永遠(yuǎn)差一顆黑棋,而那枚棋子永遠(yuǎn)在言攸身上。
興許是兩人都沒有興致,這一局下得格外難看。
褚昭答應(yīng)她的請求:“好,我本來也不屑于苛待她。”
而今他不太分得清,執(zhí)著于皇位是因為什么。
從前覺得這是命,是理所當(dāng)然得到的權(quán)勢,得到權(quán)勢之后又還想要什么呢?無非就是一個人,長生久視,宛轉(zhuǎn)不離。
他并非想不通,他對言攸傾訴:“清和,我知道強(qiáng)留你讓你痛苦,但是我曾孤苦那么多年,你不在時我長陷痛苦之中。人本自私,便是恨都好,好過你在遠(yuǎn)方,隨著時間的流逝,逐漸忘卻我這個人……”
言攸不置可否,轉(zhuǎn)而提起一個前世的故人。
“那你還記得裴鷺嗎?”
褚昭道:“記得,只是你不提,我也不會想起。”
“裴鷺不無辜、不可憐嗎?”言攸赤著雙目面對他,為當(dāng)年那個被情愛迷昏了頭的女人抱不平,“她對你的真情又輸于何人?陛下可以睚眥必報,可以自私自利,唯獨不該那樣對待一個如同你一般執(zhí)著的女子,她因你而變得面目全非,因你而妒意滔天,她想過害誰都不曾想過害你?!?br />
“我的報應(yīng)自然在我死后,死后該如何算就如何算,我都認(rèn)?!瘪艺涯樕喜o愧意。
直到言攸揭露死時的真相,才算寸寸剜開他的心。
她話音輕諷:“其實不是裴鷺害我,是我求她殺我……只是我沒想過,她竟讓我以身鑄像,永鎮(zhèn)帝陵,與你死而同穴?!?br />
這一廂褚昭猛地推開她,捂著胸口嘔出一口粘稠的血。
這一次褚昭毒發(fā),近一日才醒。
言攸在他榻前笑,笑聲如同詛咒:“我們兩個短命鬼啊……”
*
秋后,御醫(yī)為言攸診出喜脈。
而這一個,當(dāng)然也非褚昭的骨血。
當(dāng)初盡力為她調(diào)養(yǎng)身體,治療不孕之癥,又給他人做了嫁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