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房里的氣氛，因為趙羽這句輕描淡寫的話，變得無比壓抑。

  王瑾站在那里，額頭上滲出了細(xì)密的汗珠。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被貶黜的皇子，而是一個正在織網(wǎng)的蜘蛛，而他自己，以及鎮(zhèn)子里的所有人，包括那些新來的鎮(zhèn)撫司密探，都像是被蛛網(wǎng)粘住的飛蛾。

  “殿下……您的意思是……”王瑾的聲音有些發(fā)干，他實在跟不上趙羽的思路。

  主動送上把柄？這不是瘋了嗎？

  “他們千里迢迢跑過來，總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，不然我那位太子哥哥，豈不是很沒面子？”趙羽重新坐回書桌后，給自己倒了杯茶，慢悠悠地說道。

  “他們想要我‘勾結(jié)妖族’的證據(jù)，想要我‘行為不軌’的罪證，對不對？”

  王瑾下意識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  “那我們就給他們?！壁w羽抿了口茶，“但是，給什么，怎么給，得由我們說了算?！?br />
  王瑾的腦子飛速轉(zhuǎn)動，他好像有點(diǎn)明白趙羽的意思了，但又不敢完全確定。這實在是太冒險了，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。

  “殿下，下官愚鈍……還請殿下明示?！?br />
  “很簡單?！壁w羽放下茶杯，看著王瑾，“我要你，繼續(xù)跟那個陸謙的人接觸。但是，要改變一下策略?！?br />
  “改變策略？”

  “對?！壁w羽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，“之前，你是在防著他們，躲著他們。從現(xiàn)在開始，你要‘不經(jīng)意’地靠近他們，甚至，要成為他們的‘朋友’?！?br />
  “??？”王瑾張大了嘴巴，“殿下，這……這怎么行？他們是人精，下官這點(diǎn)伎倆，怕是……”

  “你不是伎倆不行，你是膽子太小?！壁w羽打斷了他，“你忘了你在京城是怎么做的了？見人說人話，見鬼說鬼話，那不是你的看家本領(lǐng)嗎？”

  王瑾的老臉一紅。

  “你要在他們面前，表現(xiàn)出一種矛盾的狀態(tài)?！壁w羽循循善誘地指導(dǎo)著，“一方面，你要表現(xiàn)出對我忠心耿耿，因為我掌握著龍牙鎮(zhèn)的軍權(quán)，你的小命攥在我手里。另一方面，你又要‘無意’中流露出對我的‘恐懼’和‘不滿’?！?br />
  “恐懼和不滿？”王瑾更糊涂了。

  “對?！壁w羽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“比如，你可以跟他們抱怨，說我治軍嚴(yán)苛，不近人情。你也可以‘害怕’地告訴他們，我這個人，好像會一些‘邪門歪道’的功夫，有時候看起來不像個正常人。”

  王瑾聽到“邪門歪道”四個字，心里猛地一哆嗦，他想起了山谷里那道沖天的金光。

  “殿下，您的意思是……讓下官把您會法術(shù)的事情，透露給他們？”王瑾的聲音都變調(diào)了。

  “不是法術(shù)，是‘異于常人的能力’。”趙羽糾正道，“你要把話說得模棱兩可，真假參半。比如說，你可以告訴他們，我訓(xùn)練士兵的方法很古怪，有時候會讓士兵們喝一些符水，然后那些士兵就變得力大無窮，悍不畏死。你還可以說，我經(jīng)常一個人在晚上對著月亮打坐，嘴里念念有詞，神神叨叨的?！?br />
  王瑾聽得目瞪口呆。

  喝符水？對著月亮打坐？這都什么跟什么?。∵@位殿下編起瞎話來，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  “他們要的是‘證據(jù)’，但這些道聽途說的東西，算不上鐵證。”趙羽繼續(xù)說道，“所以，光靠你說是沒用的，我得讓他們‘親眼’看到一些東西?！?br />
  他站起身，在書房里踱了踱步。

  “過兩天，我會去城西的校場‘檢閱’士兵訓(xùn)練。到時候，我會‘不小心’露兩手。比如，一拳打碎一塊百斤重的試力石，或者，從十丈高的箭樓上一躍而下，毫發(fā)無傷?！?br />
  王瑾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  一拳打碎試力石？十丈高跳下來沒事？這……這對普通人來說是神跡，但落在鎮(zhèn)撫司那幫人眼里，不就是妥妥的“妖法”嗎？

  “到時候，你要想辦法，讓陸謙的人，‘恰好’在附近，‘恰好’能看到這一幕。”趙羽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，“他們看到了，會怎么想？”

  王瑾的腦子終于轉(zhuǎn)過彎來了。

  他明白了！趙羽這是要給鎮(zhèn)撫司的人喂一顆精心炮制的毒餌！

  這些“證據(jù)”，單獨(dú)看，每一個都指向趙羽“非我族類”。但這些證據(jù)，又全都是趙羽主動“喂”給他們的。這本身就很可疑。

  可鎮(zhèn)撫司的人，尤其是陸謙這種急于向太子邀功的人，在巨大的功勞面前，很可能會選擇性地忽略掉這些疑點(diǎn)。他們會以為自己抓到了天大的把柄，如獲至寶地報告給太子。

  然后呢？

  太子拿著這些“鐵證”去皇帝面前告狀，皇帝會怎么想？

  自己的兒子，在邊關(guān)屢立奇功，擊退外敵，他憑的是什么？憑的是“妖法”？

  這事兒可就復(fù)雜了。往小了說，是皇子修煉禁術(shù)。往大了說，這涉及國本。一個能讓士兵變得更強(qiáng)，能以一當(dāng)百的“妖法”，對一個帝王來說，是威脅，還是……誘惑？

  王瑾越想，心越?jīng)觥?br />
  他終于明白，趙羽根本就不是想給自己挖坑，他是在給太子，甚至給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，挖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！

  “殿下……高明！”王瑾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，他現(xiàn)在對趙羽，已經(jīng)不是恐懼了，而是發(fā)自靈魂深處的敬畏。

  這種算計，已經(jīng)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疇。

  “這件事，要辦得天衣無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