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棡差人去見錦衣衛(wèi)，那錦衣衛(wèi)見是晉王派來的人，一時有些作難。

  山西地面誠然是晉王的地界，可朝廷要查晉商，這事兒更要緊。

  那指揮使同知拿不定主意，不知該不該賣晉王這個情面。

  那錦衣衛(wèi)小旗往前湊了湊，低聲道：“同知爺，這事得掰扯明白。晉王是藩王，山西地面上他說話比誰都管用，咱們在這兒辦案，吃穿用度哪樣離得開地方？若是硬頂回去，他暗中使個絆子，比如調(diào)不動衙役，找不著眼線，這案子怕是要拖黃?！?br />
  同知眉頭緊鎖：“可朝廷的差事更不敢怠慢。上頭盯著晉商呢，若因晉王插手就松了勁，回頭御史參一本，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?！?br />
  小旗又道：“爺說得是，可也不必硬頂。晉王派人來，未必是要攔著辦案，說不定只是想知道咱們查到哪一步了。咱們透點無關(guān)痛癢的消息給他，賣個面子，他未必會真為難咱們?！?br />
  旁邊一個總旗接口道：“小旗說得在理。晉商在山西盤根錯節(jié)，晉王未必真待見他們，不然也不會任由萬民商會分他們的利。他這會兒出面，怕是怕咱們動靜太大，擾了地方安寧，落人口實。”

  小旗點頭：“正是。咱們只需說，辦案是為了查清晉商與外藩的勾連，絕不動地方百姓的生計，讓他放一百個心。他得了臺階，咱們也能順順當(dāng)當(dāng)查案，兩頭都不得罪，豈不是好？”

  同知沉吟片刻：“你們說得有幾分道理。既不能違了朝廷的令，也不能把晉王徹底得罪了。就按你們說的，回話時軟中帶硬，既表了規(guī)矩，也給了他面子?！?br />
  那指揮使同知不敢耽擱，備了些尋常土儀，親自往晉王府去。

  到了府門前，通傳的人進去沒多久，便見晉王朱棡在偏廳相候。

  同知搶上一步行禮：“下官參見王爺。叨擾王爺，實在罪過。”

  朱棡抬手示意他起身：“不必多禮，坐吧。聽說你們近來在山西查案，倒是辛苦?！?br />
  同知謝了座，欠身道：“不敢稱辛苦，都是朝廷的差事。只是在王爺?shù)亟缟蟿油?，怕有驚擾，特來告罪?！?br />
  朱棡端起茶盞呷了一口，慢悠悠道：“朝廷有令，你們依規(guī)辦事便是，本王豈能因私廢公？只是山西這些商家，盤桓多年，與地方上牽連甚廣，若查得太急，怕是要亂了民心?！?br />
  同知聽出話中意味，忙道：“王爺放心，下官等人省得輕重。查案只問涉案之人，斷不會攪擾尋常百姓生計，更不敢壞了地方安穩(wěn)。”

  朱棡微微頷首：“如此便好。本王在山西這些年，深知民心可貴。商家若守規(guī)矩，自該護著；可若真犯了國法，那是誰也護不住的?！?br />
  同知心中一動，接口道：“王爺明鑒。下官等人正是奉了上頭的令，查那些不安分的。至于安分守己的，咱們絕不多問?！?br />
  朱棡放下茶盞，目光掃過同知：“你們是朝廷的人，辦的是朝廷的事，本王不該多嘴。只是方才府里人來報，說你們辦案時，有幾個晉商托人來說情，倒讓本王想起些舊事。”

  同知凝神聽著，不敢插言。

  朱棡續(xù)道：“前幾年，有商家借著賑災(zāi)的由頭克扣糧款，本王當(dāng)即讓人辦了，沒留半點情面?？梢娫诒就踹@兒，規(guī)矩比什么都重。”

  同知忙拱手：“王爺公正，下官佩服。這下官心里便有底了。”

  朱棡笑了笑：“你們放手去查，若遇著地方上不配合的，報給本王便是。只是……凡事留一線，別把路走絕了，給地方留些轉(zhuǎn)圜的余地，也就是給本王留些體面?！?br />
  同知連忙應(yīng)道：“下官省得，定不辜負王爺?shù)囊馑??！?br />
  說罷，又閑話幾句，同知便起身告辭。

  出了王府，他心里透亮：晉王這是明著說不插手，實則是默許了他們辦案，那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。

  看來，這晉商的案子，大可放手去查了。

  晉王妃謝氏正在后堂理著賬目，忽聞前院傳來錦衣衛(wèi)來訪的消息，心頭猛地一跳，手里的算盤珠子都險些撥錯。

  她忙擱下算盤，快步往朱棡的書房去，腳步急匆匆的，丫鬟們都跟不上她的步子。

  到了書房外，見朱棡正坐在案前翻著文書，謝氏推門進來，帶著幾分急色問道：“王爺，方才聽說錦衣衛(wèi)的人來了？他們來做什么？”

  朱棡抬眼瞧她，放下文書，慢悠悠道：“不過是來問問地方上的事，還能有什么?！?br />
  謝氏走近幾步，聲音壓低了些：“怕不是為了晉商的事？前些日子那些商家托人送來的東西，我還收著不少，若是他們在山西動了真格，咱們這邊……”

  朱棡眉頭微蹙，打斷她的話：“婦人家懂什么。那些人來，不過是想在本王這兒討個話。我已然訓(xùn)過他們了，讓他們辦案時收斂些，莫要驚擾了地方，更不許亂攀扯。”

  謝氏眼睛一亮，追問道：“王爺當(dāng)真訓(xùn)斥他們了？他們應(yīng)下了？”

  朱棡?zāi)闷鸩璞K，呷了口茶道：“本王的話，他們敢不應(yīng)？不過是些辦差的，還能翻了天去？放心吧，有本王在，他們不敢亂來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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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謝氏這才松了口氣，臉上露出些笑意：“那就好。前些日子那些商家求到我這兒，說家里的生意被萬民商會擠得快撐不住了，求王爺多照看。我想著都是山西地面上的人，便收了他們些薄禮，應(yīng)下幫著說說情。若是王爺這邊沒個章程，讓他們真栽在錦衣衛(wèi)手里，我這臉面可往哪兒擱？”

  朱棡瞥了她一眼，淡淡道：“知道了。本王心里有數(shù)，不會讓你難做。你且回后堂去吧，這些事不用你多操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