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2章 一劑猛藥
江南的雨,總帶著一股子黏膩的潮氣。
劉伯溫、楊憲、牛達(dá)三人坐在客棧房內(nèi),桌上攤著朝廷清查不法寺產(chǎn)的旨意,墨跡被窗外飄進(jìn)的雨絲打濕了一角。
“這旨意一下,怕是要捅馬蜂窩了。”牛達(dá)摩挲著腰間的佩刀,甕聲甕氣地說,“那些寺廟養(yǎng)了多少信徒,個個都把僧人當(dāng)活菩薩供著?!?br />
楊憲冷笑一聲,指尖點著地圖上標(biāo)記的寺廟:“越是這樣,越說明他們心里有鬼。信徒?怕多是被蒙在鼓里的愚民罷了?!?br />
劉伯溫捻著胡須,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濕的青石板路上:“先從那幾處與士紳勾連最深的寺廟動手。記住,只查不法田產(chǎn),莫傷無辜僧人,更別與信徒起正面沖突。”
話音未落,樓下忽然傳來喧嘩聲。
三人走到窗邊一看,只見客棧外聚集了數(shù)百人,手里舉著香,跪在泥濘里,為首的幾個老者聲淚俱下:“高僧是好人??!怎么能查他們?”
“官府是不是弄錯了?”
“再敢動寺廟一根手指頭,我們就死在這里!”
牛達(dá)氣得拳頭咯吱響:“這群人被灌了什么迷魂湯?咱們是替天行道,反倒成了惡人?”
楊憲皺眉:“是寺廟的人煽動的。他們知道硬抗不過,就拿信徒當(dāng)擋箭牌。”
劉伯溫看著人群中幾個眼神閃爍、悄悄指揮的僧人,緩緩道:“別急。他們要鬧,就讓他們鬧。去,把查到的田產(chǎn)賬冊抄錄幾份,貼在街角的告示欄上——讓百姓看看,那些‘慈悲為懷’的高僧,名下有多少良田,每年吞了多少賦稅?!?br />
牛達(dá)眼睛一亮:“還是先生有辦法!”
楊憲卻道:“怕是沒那么容易。這些信徒被洗腦多年,哪會輕易信賬冊?”
“信不信由他們,但賬冊得讓他們看見。”劉伯溫語氣平靜,“再去請幾位鄉(xiāng)紳——不是與寺廟勾結(jié)的那種,是真正清廉的長者,讓他們出來說句公道話。百姓或許不信官府,卻信同鄉(xiāng)的口碑。”
三人正商議著,樓下的喧嘩更甚,竟有信徒開始往客棧門口扔石子,嘴里罵著“貪官”“害賢”。
牛達(dá)按捺不住,就要下樓理論,被劉伯溫攔住。
“稍等。”劉伯溫指著人群后方,“看那邊?!?br />
只見幾個先前還跪在最前面的老者,悄悄往后縮了縮,眼神躲閃——他們腳邊的泥水里,不知何時被人塞了幾張紙,正是寺廟僧人私下放高利貸、強占民女的證據(jù),字跡潦草,卻字字扎眼。
人群漸漸安靜下來,有人撿起紙,小聲念著,臉色越來越白。
剛才還激動的信徒,看看紙上的字,又看看那些悄悄后退的“帶頭人”,眼神里多了幾分遲疑。
“火候差不多了?!眲⒉疁貙顟椀?,“去,把賬冊貼出去。”
楊憲領(lǐng)命下樓,剛把賬冊貼在告示欄上,就有識字的信徒圍上去看。
起初還有人罵“假的”,但隨著幾個鄉(xiāng)紳被請來,指著賬冊上的田產(chǎn)位置一一核對,人群里的質(zhì)疑聲越來越小。
“那片水田,去年確實被寺廟圈走了,我家侄兒還去理論過,被打了出來!”
“難怪這幾年賦稅越來越重,原來這么多田都不算數(shù)了……”
“高僧要那么多銀子做什么?”
喧嘩漸漸變成了竊竊私語,再到沉默。
那些煽動的僧人見勢不妙,想悄悄溜走,卻被牛達(dá)帶人堵住。
劉伯溫站在窗前,看著人群散去,雨水沖刷著地面的泥濘,輕聲道:“民心如秤,雖會被蒙蔽,卻終會偏向公道。”
楊憲上樓來,手里拿著幾張被雨水泡軟的賬冊:“先生,大部分信徒都散了,只有幾個死硬分子還在鬧,要不要……”
“不必了?!眲⒉疁?fù)u頭,“剩下的,交給地方官慢慢教化吧。咱們該去查那些田產(chǎn)了?!?br />
牛達(dá)扛著刀,甕聲笑道:“早該如此!讓那些假和尚看看,誰才是真正為百姓辦事的!”
雨還在下,但客棧外的喧囂已散,只剩下雨水敲打屋檐的聲音,清晰而透亮。
三人拿起傘,踏入雨幕,前方的寺廟隱在霧氣里,看似平靜,卻已藏不住即將被揭開的貓膩。
暮色四合,蘇州城里最有名的戲樓“聚仙班”后臺,幾扇雕花木門緊閉,燭火被風(fēng)得搖搖欲墜,映著圍坐的幾個士紳臉色陰晴不定。
“那姓劉的步步緊逼,再查下去,咱們藏在寺廟里的田契、銀庫,怕是都要見光!”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猛地拍了下桌子,茶盞里的水濺出來,“依我看,不如找?guī)讉€死士……”
話沒說完,就被旁邊的胖掌柜打斷,他臉上的肥肉抖了抖,聲音發(fā)顫:“王老爺您瘋了?那是朝廷欽差!劉伯溫是什么人物?殺了他,咱們江南士紳怕是要被連根拔起!到時候別說田產(chǎn),連祖墳都保不??!”
“可就眼睜睜看著?”山羊胡急得直捋胡須,“我那三千畝水田,都掛在報恩寺名下,真被查出來,抄家都是輕的!”
“查出來也比殺欽差強。”坐在主位的張老太爺咳了兩聲,緩緩開口,“殺了欽差,是逼著朝廷動真格的——到時候來的就不是查賬的文官,是帶刀的兵了?!?br />
他指尖敲了敲桌面,“咱們是士紳,不是反賊。真把事情鬧大,誰也護(hù)不住誰。”
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士紳不服氣:“那怎么辦?就認(rèn)了?”
“認(rèn)一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