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底的山東，寒風(fēng)里都裹著幾分暖意。

  新政推行已有兩年，濟(jì)南府的街巷比往日熱鬧了三成，往來的馬車裝著新收的糧食、布匹，車把式們甩著響鞭，嘴里哼著新編的小調(diào)，滿是快活的光景。

  這都是托了土地改革的福。

  效仿遼東搞的土地承包，把官府手里的荒地按人頭分給農(nóng)戶，誰種得好，收成多，自家留的就多。

  章丘縣的農(nóng)戶李老實(shí)，去年承包了五畝水田，學(xué)著遼東來的農(nóng)師種雜交水稻，秋收時打了三十多石糧，除了交上去的稅，剩下的夠全家吃兩年，還換了頭黃牛。

  他如今見人就說：“這承包制，真是把力氣用在了實(shí)處！”

  稅制也改得明白。

  以前交稅，又是糧又是布，折算起來總吃虧。

  如今統(tǒng)一折成現(xiàn)銀，每畝地按收成定稅，多收多交，少收少交，賬目清清爽爽。

  兗州府的稅吏老王說：“往年收稅，光核對折算就忙得腳不沾地，還總有人吵吵不公。如今簡單，農(nóng)戶自己算得明明白白，咱只管登記入庫，省心多了！”

  教育改革也見了效。

  官學(xué)里不光教經(jīng)史，還開了算學(xué)、農(nóng)課，小孩子們上午背“人之初”，下午就去學(xué)丈量土地、記賬目。

  有戶商家的小子，在學(xué)堂里學(xué)了新算術(shù)，幫家里算進(jìn)貨賬，分毫不差，掌柜的逢人就夸：“這新學(xué)，真能教出吃飯的本事！”

  最讓人歡喜的是那雜交水稻。

  從遼東引來的種子，在山東水土里長得格外精神，稻穗沉甸甸的，一畝地能比舊稻多收兩成。

  秋后曬谷場上，金燦燦的稻子堆成小山，婦人們揚(yáng)著木锨，孩子們在谷堆旁打滾，笑聲能傳到二里地外。

  府衙的賬房里，新收的稅銀堆在柜上，閃著白花花的光。

  主簿核完最后一筆賬，笑著對陳園道：“大人，今年的稅比前年多了三成還多！光濟(jì)南府，就夠朝廷撥給北邊軍餉的一半了！”

  陳園站在窗前，看著街上挑著年貨的百姓，臉上露出笑意。

  這兩年的辛苦沒白費(fèi)，土地動了起來，百姓有了奔頭，朝廷的庫房也鼓了，這才是新政該有的樣子。

  寒風(fēng)卷著雪沫子飄下來，落在窗欞上，他卻覺得心里頭，比任何時候都暖和。

  早朝的氣氛像染了霜，楊憲捧著山東稅收冊子站在殿中，聲音朗朗：“山東推行新政不過兩年，稅銀翻倍，百姓安樂，足見此法可行！臣懇請陛下將土地承包、稅制改革推廣至全國，不出三年，國庫必能充盈！”

  話音剛落，江南御史周衡便出列反駁：“楊大人此言差矣！山東地廣人稀，多是荒地，承包制自然見效?？山喜煌?，田畝早就分定，一戶人家守著三五畝地過活，若搞承包，富戶定會趁機(jī)兼并土地，到時候流民四起，豈非得不償失？”

  “周御史過慮了！”楊憲立刻回應(yīng)，“新政有明文規(guī)定，禁止兼并，官府會盯著呢！”

  “盯著？”另一位江南官員冷笑，“江南文風(fēng)鼎盛，士紳居多，多少官員的田產(chǎn)都在那里。您讓他們自己盯著自己？去年蘇州府查出來的隱田，還不是士紳勾結(jié)官員弄出來的？真要推廣，怕是沒等國庫充盈，江南先亂了！”

  戶部尚書也皺著眉：“江南稅制復(fù)雜，有稻田、桑田、魚塘，折算起來千差萬別。山東是一刀切的現(xiàn)銀稅，到了江南，桑農(nóng)交不出銀錢，難道讓他們拆了蠶室？百姓沒了活路，可不是鬧著玩的！”

  楊憲還要爭辯，朱元璋卻抬手止住了他，目光掃過群臣：“江南是賦稅重地，也是是非之地。山東的法子好，但硬套到江南，就像把棉襖穿在夏天——不合時宜。”

  他頓了頓，“讓應(yīng)天、蘇州先試試水，選些荒地搞承包，稅制也慢慢調(diào)，步子穩(wěn)點(diǎn)，比啥都強(qiáng)?！?br />
  殿中安靜下來，楊憲雖有不甘，卻也明白江南的復(fù)雜。

  周衡等人松了口氣，知道這是最穩(wěn)妥的法子。

  朱元璋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，心里清楚，新政推廣哪有那么容易？

  各地水土不同，就像種莊稼，得因地制宜，急不得。

  散朝時，楊憲路過周衡身邊，哼了一聲：“走著瞧！”

  周衡卻拱了拱手：“楊大人，不是反對新政，是怕步子太急，傷了百姓?！?br />
  風(fēng)雪里，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(yuǎn)，而朝堂上的爭論，才剛剛開始。

  御書房內(nèi)，炭火正旺，映得朱元璋的臉膛發(fā)紅。

  牛達(dá)一身青袍，躬身立于案前，雙手捧著一本薄薄的冊子——那是遼東新學(xué)編纂的《民生算要》。

  “牛侍郎，”朱元璋指了指案上堆積的奏折，“江南官員吵翻了天，都說新政推不得。你從遼東來，那邊搞新學(xué)有年了，說說，這新政要怎么推才穩(wěn)當(dāng)？”

  牛達(dá)直起身，聲音洪亮：“陛下，臣以為，江南之難，難在‘不均’——士紳有田無稅，百姓稅重?zé)o田。若只學(xué)山東‘一刀切’，確會生亂。遼東新學(xué)里有個‘均利法’，或可一試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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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翻開冊子，指著其中一頁：“比如蘇州，桑田多，蠶農(nóng)賣絲得錢，卻要交糧稅，折算時總被盤剝。不如讓他們以絲代稅，官府設(shè)‘收絲局’，統(tǒng)一定價，既免了折算之苦，國庫也能得實(shí)利?！?br />
  朱元璋瞇眼聽著：“那士紳的隱田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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