緊接著，又一位朝臣朝朱元璋深深一揖，而后轉(zhuǎn)身面向朱標，振聲道：“太子殿下，儒家倡導‘仁政’，《論語》云‘仁遠乎哉？我欲仁，斯仁至矣’。如今翻舊賬追繳田賦，又借此分士族田地，如此手段，未免嚴苛。”

  “古之仁君，以寬厚待民，以仁德?lián)岜?。士族之家，累世?jīng)營，即便有所疏忽，亦應以教誨引導為主，而非這般強硬懲處。

  此舉恐令天下人以為殿下行事剛猛少恩，非仁君之所為，亦不符我朝以儒治國、懷柔天下之道。

  還望殿下深思，以寬仁之心，行仁慈之政，方不負陛下與天下百姓所望。”

  朱元璋聽聞，臉色微沉，心中不悅。

  此時，楊憲趕忙出列，向朱元璋行了一禮，轉(zhuǎn)身對著方才發(fā)言的朝臣說道：“大人此言差矣。儒家雖倡仁政，然亦重‘義’字?！睹献印吩疲骸辔宜?；義，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，舍生而取義者也。’”

  “今山東士族坐擁大量田產(chǎn)，卻逃避賦稅，致使朝廷稅賦虧空，百姓負擔不均，此乃不義之舉。

  陳園大人依攤丁入畝之策，令其補交田賦，以正國法，此為大義所在。

  再者，‘仁’非無原則之姑息，乃‘愛人’，然這些士族行徑，已損百姓生計，何談愛人？

  若放縱此等不義之行，才是對天下百姓不仁。

  故太子殿下支持陳園之舉，正是以天下天下為念，行仁君之道?！?br />
  那朝臣聽了楊憲之言，并不服氣，當即反駁道：“楊大人所言雖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，然曲解圣意。《論語》亦云‘君子不重則不威，學則不固。主忠信，無友不如己者，過則勿憚改。’重在強調(diào)自省與改過。

  對于士族，應給予其自省改過之機，而非當即嚴懲，此舉方顯仁厚。如此急切追繳舊賦、分其田產(chǎn)，實乃操之過急，失了為政者之寬厚?！?br />
  楊憲微微一笑，從容應答：“大人只知其一，不知其二。《禮記·大學》有云：‘物有本末，事有終始，知所先后，則近道矣?！斚轮保私鉀Q稅賦不均、民生困苦之根本。

  士族逃避稅賦，致使國庫空虛，民生艱難，此為本末倒置。若不及時糾正，何以安天下？

  且《春秋繁露》亦言‘正其誼不謀其利，明其道不計其功’，我等行事，當以天下正道為準則，豈能因些許姑息之仁，而壞了天下天下？”

  那朝臣面色漲紅，爭辯道：“楊大人莫要偷換概念?！吨杏埂分v‘執(zhí)其兩端，用其中于民’，為政之道，講究平衡。既不可放縱士族，亦不應過于嚴苛。如今之舉，只重懲處，不見教化，絕非中庸之道?！?br />
  楊憲神色堅定，回應道：“大人誤解中庸之意。中庸非無原則之折中，而是‘時中’，即因時制宜。

  當下山東局勢嚴峻，百姓苦不堪言，若再行遲緩教化之法，無異于抱薪救火。

  《荀子·富國》曰‘不富無以養(yǎng)民情，不教無以理民性’，先以法正其行，使賦稅公平，百姓富足，而后教化方能事半功倍。

  此乃順應時勢之‘時中’，正是中庸之道的切實踐行?！?br />
  朝堂之上，二人你來我往，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，爭辯之聲不絕于耳，眾人皆屏息凝神，靜聽這場激烈的論辯。

  朱元璋見二人爭得面紅耳赤，朝堂氣氛劍拔弩張，眉頭一皺，抬手輕拍御案，高聲道：“夠了！朝堂之上，成何體統(tǒng)！” 滿朝文武瞬間噤聲，紛紛低頭。

  朱元璋目光掃過眾人，緩緩說道：“諸卿皆為朝廷棟梁，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，各抒己見，本意是為了國事。但如此爭吵，于國事何益？攤丁入畝之策關乎山東民生、朝廷稅賦，茲事體大，容不得意氣之爭?！?br />
  言罷，他將目光投向朱標，又看看楊憲與那爭辯的朝臣，沉聲道：“此事還需從長計議，既要顧及士族利益，又不可損了朝廷法度與百姓生計。都先退下，容朕細細思量?！?br />
  眾臣聽旨，只得行禮退下，朝堂之上這才恢復了平靜。

  下朝之后，朱標趕忙快步跟上朱元璋，隨其一同前往御書房。

  待進得房內(nèi)，朱標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站定，靜候朱元璋發(fā)話，心中則暗自思忖著朝堂上關于攤丁入畝之爭，揣測著父皇心中所想。

  朱元璋微微搖頭，面露無奈之色，對朱標說道：“標兒啊，你瞧瞧，這些朝臣為了一己私利，真是什么話都能說得出口。平日里誦讀的圣賢書，到了這時，不過成了他們爭權逐利的工具罷了。

  攤丁入畝如此利國利民的好政策，他們竟還能從些刁鉆古怪的角度來刁難。”

  朱標趕忙應道：“父皇所言極是。往昔兒臣也曾以為，那些地方士紳豪強，能維持地方安穩(wěn)，于天下太平有益。

  然自觀遼東情形，常大哥已為我等指明別樣路徑。使百姓富足、生活安定，贏得百姓衷心擁護，同樣可保天下太平，國家昌盛。如今看來，這些士紳豪族反倒成了國家前行之累贅?！?br />
  朱元璋頷首，臉上浮現(xiàn)出一抹贊賞之色，笑道：“是啊，常孤雛這小子，著實有能力，行事又果敢有魄力。得此良才，實乃我大明之福。他在遼東的作為，可圈可點，給咱大明開了個好頭?！?br />
  朱標笑意盈盈，說道：“父皇，常大哥實乃千年難遇之俊才。遼東那等僻遠之地，經(jīng)他之手竟能煥然一新，實在令人欽佩，當真是無可挑剔?！?br />
  朱元璋神色忽轉(zhuǎn)，話鋒一提，說道：“標兒，徐家那丫頭徐妙錦，已在遼東盤桓許久。依你之見，咱給常孤雛賜婚，將徐妙錦許配于他，此舉如何？”

  朱標聞言，愣了一瞬，心中暗自思忖：常孤雛現(xiàn)今身兼國公之位，又貴為駙馬，已娶臨安公主與趙敏。如今若再將徐妙錦許配與他，這可如何使得？莫不是父皇在打趣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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