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橘子心
這是一個熾熱的夏天。
等夏潮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,她已經(jīng)在車站門口站了很久。
北方的天空總是這樣的高而遠,如夏潮曾經(jīng)在電視上看見過的一樣。沒有南方天空的潮悶濃郁,也沒有那么多肥白的、堆積在天邊的云朵。陽光刺目嘹亮,如一千個樂手手同時吹奏金小號最高音,穿過干燥高遠的藍天,讓一切都純粹清晰。
天空像塊嶄新的大面玻璃,叫人望得眼睛刺痛,夏潮揉揉眼睛,發(fā)現(xiàn)是一滴咸苦的汗水撞進眼里。
天氣很熱,她后背汗?jié)窳擞指桑绢A(yù)定要來接她的人已經(jīng)遲到很久了。
車站門口空無一人。畢竟,距離這一趟列車到站已經(jīng)過去半小時。最后一個等候的旅客在五分鐘前離開,夏潮百無聊賴地靠在一邊,記得那個女孩子打扮入時,大概是個放暑假的學(xué)生。
貼滿貼紙的行李箱亮閃閃,掛滿玩偶和鐵皮徽章的背包也亮閃閃。
夏潮偷偷看她,看見女孩在看見一輛轎車靠近后迅速揚起笑臉——媽!
她用力揮手,車上果然跳下一個中年女人,身后跟著丈夫和另一個更小的孩子。女孩撲過去,掛在她媽脖子上撒嬌,一家人說說笑笑地收好行李,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夏潮的視野中。
只剩下廣場拉客的司機坐在陰涼處,不時打量夏潮一眼,意識到她半小時前就已經(jīng)站在那兒,便又悻悻地轉(zhuǎn)了回去。
真討厭。
車站不允許旅客在出站口逗留。她被迫站得離冷氣十萬八千里。暑熱撲到臉上,熱紅了她的面頰,打量的目光里夏潮漸漸如芒在背,低下頭想假裝有人接,卻遍尋不得。
就在她第一千零一次想要拿起手機打電話,身后忽然響起喇叭聲。
那聲音很急促,連著兩聲,幾乎叫人想像出司機不耐煩的神色。夏潮一下子有些慌張,意識到自己大概是擋了別人的路,趕忙往旁邊撤。
卻又不小心踢到路沿,一個踉蹌摔倒地上。
后背的汗刷地就下來了。夏天太熱了,她褲子穿得薄,這一下磕得結(jié)結(jié)實實,疼得夏潮眼冒金星。但她仍沒忘記自己得騰地方,咬牙仰起頭,正要喊等一下!
聲音卻在嗓子里凍結(jié)住。
那輛小車徐徐開過來了,不偏不倚,正停在夏潮面前,坐在駕駛座上的年輕女人轉(zhuǎn)過頭來,面無表情,聲音卻干脆地劈開空氣:
“夏潮?”
被喊到名字的人正狼狽地撐起身子。夏潮捂著屁股齜牙咧嘴:“你認識我?”
女人沒接話,只把目光平直地投向遠處:“我是平原?!?br />
好惜字如金的人,夏潮默默地想。
她不再提問,微微后退一步,先努力彎起笑眼:“姐姐?!?br />
是的,這就是她來這里的理由。一天之前,她背著包,搭上搖搖晃晃的大巴到達省會y城,又登上列車,用十個小時跨越一千五百公里,只是為了完成母親的遺愿,去見她素未謀面的姐姐,平原。
車里冷氣的味道飄過來,淡淡的橙花味,清新冷冽,帶著金屬般的寒意,司機同樣有雙帶冷意的眼。她不再說話,安靜地上了車。
車門在身后砰一聲關(guān)上。夏潮抬頭,看見駕駛座上的女人穿黑色背心,外搭白襯衫,袖口挽起露出纖細小臂,看起來干脆、漂亮又冷淡。
漂亮女人似乎也正透過后視鏡打量她,但夏潮看過去的時候,她又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:“不好意思,下班堵車來晚了。”
她氣質(zhì)冷,聲音也淡,夏潮沒聽出什么抱歉的味道,她搖搖頭,說:“沒關(guān)系?!?br />
女人便不再回話。
車內(nèi)一下子就變得安靜起來,濾光玻璃讓刺目的陽光也變得柔和。夏潮將目光投下窗外,看見異鄉(xiāng)陌生的街道與自己倒影重疊在一起。
倒影中的女孩穿一件白t恤。是舊衣服,已經(jīng)被洗得有點薄,但得益于她一直細心洗凈衣領(lǐng),所以看起來依舊清爽干凈。
雖然那個教她用小牙刷蘸漂白水的人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
夏潮垂下眼簾,她的頭發(fā)在腦后扎成馬尾,下車前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得體,她特意解開頭發(fā),重新梳了一遍,卻沒想到還是有一撮發(fā)尾倔強地翹了起來。
冷氣還在呼呼地吹。
她有些喪氣,也有些坐立不安,目光忍不住飄向平原,這位在十分鐘前還對她按喇叭的姐姐,此刻正專心致志地握著方向盤,在車流里行進。
后視鏡倒映出她臉龐,平原有一雙杏眼,眼尾微挑,像貓。
下一秒夏潮就被這雙漆黑的貓兒眼冰了一下。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一樣,平原問:“有事?”
夏潮趕緊搖搖頭,又聽見她說:“車上有糖,你要是餓了就吃一顆?,F(xiàn)在晚高峰,沒辦法下車給你買吃的?!?br />
前面綠燈正好亮了,夏潮看著她打亮轉(zhuǎn)向燈,將方向盤利落地往左打:“不餓的話就回我家吃。你媽和你說過吧?”
“我家沒有空房給你睡,除了雜物房?!?br />
關(guān)心的話以這一句收尾,簡單利落,毫無情面。夏潮張大嘴,還是被梗了一下:“好。”
“謝謝姐姐。”
“不用喊我姐姐,”女人卻說,“我只是受了你媽的囑托,要人情兩清?!?br />
平原不喜歡她,夏潮已經(jīng)看出來了。一見面,她就不耐煩地按喇叭,現(xiàn)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