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，咂了咂嘴，道：“我一個遠房親戚在廷尉府當差，昨日聽他說，商君商鞅在商於練兵，借著采買糧草的名義，私吞了府庫足足三千石糧食！據(jù)說他府里藏著不少楚地的珍寶，都是和楚人私下交易換來的！”

  “真的假的？”有人質(zhì)疑，“商君可是變法功臣，怎么會做這種事？”

  “怎么不是真的？”漢子提高了聲音，“還有更離譜的呢！前幾日楚兵越界劫掠，根本就是商鞅故意縱敵入境的！他早就和楚人串通好了，讓楚兵來騷擾邊境，然后派新軍去‘剿滅’，就是為了彰顯新軍的戰(zhàn)力，向新君邀功，好擴大自己的兵權(quán)！你們想啊，兩百新軍就擊潰了百余人楚兵，哪有這么容易？這里面肯定有貓膩！”

  這話一出，酒肆里頓時炸開了鍋。有人信以為真，罵商鞅是“偽君子”；有人半信半疑，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；也有人反駁，說商鞅變法讓百姓過上了好日子，不可能做出這種事?？赡菨h子說得有鼻子有眼，還搬出“廷尉府當差的親戚”當幌子，由不得人不信。

  很快，類似的對話在咸陽城的各個角落上演。街頭巷尾，挑著擔子的小販、擺攤的貨郎、甚至是宮廷外的侍衛(wèi)，都在議論著商鞅的“罪狀”。有人說親眼看到商君府的人偷偷運出一箱箱珍寶，有人說新軍士卒都是從各地收攏的亡命之徒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，早晚要叛亂奪權(quán)，還有人說商鞅早就想取代新君，自立為王，只是在等時機。

  流言像蠱蟲一樣，鉆進了咸陽百姓的心里，原本對商鞅的崇敬和感激，漸漸被懷疑和恐懼取代。尤其是那些舊貴族的家仆、門客，更是在暗中推波助瀾，將流言越傳越邪乎，甚至編造出商鞅“夜觀天象，圖謀不軌”的謠言。

  三日后，廷尉府的幾名老吏，終于按捺不住了。這幾名老吏都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官員，素來不滿商鞅變法，對新法的嚴苛更是怨聲載道。如今聽聞商鞅私吞糧草、通敵叛國的流言，立刻聯(lián)名上書，請求新君嬴駟下旨，派人核查商於的糧草賬目，并徹查商鞅與楚人的往來。

  奏疏遞上去后，很快就送到了嬴駟的御書房。

  御書房內(nèi)，陳設(shè)簡潔而莊重。墻上掛著一幅秦國疆域圖，案上擺著幾卷竹簡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。嬴駟穿著一件玄色的龍紋常服，坐在案前，手中拿著那封聯(lián)名奏疏，眉頭微微皺起。

  他今年剛滿二十歲，登基不過數(shù)月，臉上還帶著幾分年輕人的青澀，可眼神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(wěn)和銳利。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上的木紋，目光落在奏疏上“商鞅私吞糧草”“通敵叛國”等字眼上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
  他不信商鞅會反。

  當年孝公在世時，商鞅在櫟陽推行新法，徙木立信，廢除井田，獎勵耕戰(zhàn)，讓秦國從一個積貧積弱的小國，逐漸變得強盛起來。他親眼見過櫟陽百姓因為新法而安居樂業(yè)，見過秦軍因為軍功授爵而士氣大振，這些都是商鞅的功勞，是任何人都無法抹殺的。

  可他也無法否認，自己對商鞅，確實心存忌憚，甚至帶著幾分厭棄。

  他永遠忘不了，十三年前，他還是太子的時候，因為觸犯新法，師傅公子虔被處以劓刑，另一位師傅公孫賈被處以黥刑。那一日，咸陽宮的哭聲震天，公子虔被抬出來時，臉上血肉模糊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嚴。從那一刻起，他就對商鞅產(chǎn)生了深深的恐懼——這個人，為了推行新法，竟然連太子的師傅都敢動，連王室的顏面都不顧，實在是太過獨斷專行。

  如今他登基為君，商鞅手握商於兵權(quán)，威望在朝野之上甚至隱隱超過了他這個新君。每次想到商鞅在朝堂上侃侃而談，眾臣俯首帖耳的模樣，他心中就一陣煩躁。他需要商鞅的能力來穩(wěn)固朝局，卻又害怕商鞅的權(quán)勢威脅到自己的統(tǒng)治。

  “陛下，廷尉府的幾位老大人還在宮外等候答復(fù)?！眱?nèi)侍總管輕聲提醒道，打斷了嬴駟的思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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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嬴駟回過神來，將奏疏放在案上，語氣平淡無波：“這奏疏，朕知道了。告訴他們，此事不必聲張，免得引起朝野動蕩?！?br />
  內(nèi)侍總管愣了一下，有些不解：“陛下，那核查商於糧草之事……”

  “派人去查?！辟喬执驍嗨?，“讓廷尉府派一名得力官員，悄悄前往商於，核查糧草賬目，探查新軍動向，若有實據(jù)，再做處置。若是流言不實，就將散布流言之人抓起來，以儆效尤?！?br />
  “奴才遵旨?！眱?nèi)侍總管躬身應(yīng)下，轉(zhuǎn)身退了出去。

  御書房里再次恢復(fù)了寂靜。嬴駟站起身，走到窗邊，推開窗戶。外面的寒風撲面而來，帶著渭水的濕氣，讓他打了個寒顫。他望著遠處的咸陽宮城墻，心中一片茫然。

  他知道，那些老吏聯(lián)名上書，背后肯定有甘龍、杜摯等人的推動。這些舊貴族，一直對新法耿耿于懷，總想借機扳倒商鞅，恢復(fù)舊制?？伤荒茏屗麄兊贸选坏┬路ū粡U，秦國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國力，將會毀于一旦。

  可他也不想就這樣放任商鞅坐大。他需要一個契機，一個既能打壓商鞅的權(quán)勢，又不影響新法推行的契機。或許，這次查探，就是一個機會。如果商鞅真的有問題，他正好可以借此收回兵權(quán)，削弱商鞅的勢力；如果是流言不實，也能借此敲打一下甘龍等人，讓他們知道，他這個新君，不是那么好操控的。

  “商鞅啊商鞅，你可千萬別讓朕失望?！辟嗋哉Z，眼中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光芒。他不知道，自己此刻的決定，將會把秦國，把商鞅，都推向一個未知的深淵。

  商於的風雪，比咸陽更甚。

  校場上，三千新軍正在進行陣法演練。雪地里，士卒們穿著厚重的棉甲，手持長戈，按照“陷陣之法”的要求，不斷變換著陣型。前排的士卒結(jié)盾陣推進，后排的弩手交替發(fā)射，箭矢破空聲在風雪中格外清晰。

  商鞅身披玄色皮裘，站在高臺上，目光緊緊盯著下方的士卒。他的臉色有些蒼白，連日來的操勞和風寒，讓他的咳嗽愈發(fā)嚴重。可他依舊每日親赴校場，看著這支由他一手打造的軍隊，心中才有一絲安穩(wěn)。

  這時，一個身影快步走上高臺，是斥候頭領(lǐng)。他剛從咸陽回來，臉上還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