函谷風來：張儀說韓

  咸陽宮的晨霧還未散盡，青銅鼎里的炭火卻已燃得熾烈，將殿內(nèi)映照得暖意融融。秦惠文王手指輕叩案幾上的竹簡，那是斥候剛送來的密報——楚韓兩國已在新鄭城外盟誓，約定共守邊境，若秦國東出，便南北夾擊。

  “諸君以為，當如何應(yīng)對？”惠文王的目光掃過殿中臣僚，最后落在了立于右側(cè)的張儀身上。這位身著黑色錦袍的相邦，發(fā)髻上的玉簪襯得面容愈發(fā)清瘦，卻自有一股銳利如劍的氣度。

  群臣一時沉默。老世族代表杜摯率先開口：“楚韓結(jié)盟，不過是虛張聲勢。韓國弱小，楚國素來反復，不如派軍威壓韓國邊境，讓其知難而退?！?br />
  “不妥?！睆垉x上前一步，袍角掃過冰涼的地磚，“秦軍若動，反會讓楚韓抱得更緊。韓國雖弱，卻扼守崤函要道；楚國雖遠，卻有百萬甲士。若二者真心聯(lián)手，我軍東進之路便會被堵死?！?br />
  “那相邦有何良策？”惠文王追問，眼中閃過一絲期待。他深知張儀的口舌遠勝千軍，當年“欺楚”取商於之地，便是最好的例證。

  張儀抬眸，語氣堅定：“臣請出使韓國，面見韓宣惠王。只需一番言辭，必能瓦解楚韓聯(lián)盟，讓韓國轉(zhuǎn)而事秦?！?br />
  殿內(nèi)一片嘩然。杜摯皺眉：“韓國與楚國剛結(jié)盟，宣惠王豈會輕易動搖？相邦此去，恐有風險?！?br />
  “風險雖有，卻非不可為。”張儀輕笑，指尖拂過案上的輿圖，“韓國地處中原，無險可守，四面皆是強敵。宣惠王素有憂思，不過是在楚秦之間尋求自保。臣只需點破他的困境，再許以實利，他自會做出明智選擇?！?br />
  惠文王頷首，起身走到張儀面前：“好！便依相邦之計。孤派五百銳士隨行，再備蜀地新產(chǎn)的糧米百石、鐵器五十具，作為贈禮。望相邦早日傳回佳音?！?br />
  三日后，張儀的車隊從函谷關(guān)出發(fā)。黑色的秦旗在風中獵獵作響，車輪碾過黃土路，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。隨行的銳士皆穿重甲，腰佩長劍，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沿途的山林——此地離韓國邊境已近，楚韓的斥候或許正隱在暗處。

  張儀坐在馬車里，閉目養(yǎng)神，腦海中卻在梳理說辭。他早已派人打探清楚，韓宣惠王近來正為兩件事煩憂：一是韓國的糧倉日漸空虛，去年的旱災讓農(nóng)田減產(chǎn)三成；二是楚國雖與韓國結(jié)盟，卻遲遲不肯兌現(xiàn)承諾的糧草援助，反而索要韓國的鐵礦產(chǎn)出。這些，都是他說服韓王的關(guān)鍵。

  車行五日，終于抵達韓國都城新鄭。新鄭的城墻比咸陽矮了許多，墻體上還留著去年戰(zhàn)爭的痕跡，斑駁的箭孔在陽光下格外顯眼。韓國的使者早已在城門外等候，見張儀的車隊到來，臉上堆著客氣的笑容，眼神里卻藏著幾分戒備。

  “相邦遠道而來，我王已在宮中備好宴席，特命小臣前來迎接。”使者躬身行禮，語氣恭敬。

  張儀走下馬車，目光掠過城門上懸掛的楚韓聯(lián)盟的旗幟，淡淡開口：“有勞使者。只是不知，貴國與楚國結(jié)盟多日，為何城防依舊如此松懈？莫非是覺得，有楚國相助，便無需防備外敵了？”

  使者臉色微變，勉強笑道：“相邦說笑了。我韓國將士皆勇猛善戰(zhàn)，城防固若金湯，只是相邦未曾細看罷了?！?br />
  張儀不再多言，隨使者入宮。韓國的宮殿遠比咸陽宮簡陋，殿柱上的漆皮已有剝落，地磚也凹凸不平。韓宣惠王身著紫色王袍，坐在殿上，神色復雜地看著張儀。他身旁的相邦公仲朋、上將軍暴鳶等人，目光更是帶著明顯的敵意。

  “秦相遠道而來，不知有何貴干？”韓宣惠王開門見山，語氣冷淡。他知道張儀此來，必是為了楚韓聯(lián)盟之事，心中早已做好了應(yīng)對的準備。

  張儀躬身行禮，卻不急于回答，反而環(huán)顧殿內(nèi)一周，緩緩說道：“臣初入新鄭，見城中百姓面帶饑色，市集上的糧價高得驚人。想必，貴國去年的旱災，影響不小吧？”

  韓宣惠王臉色一沉：“秦相是來打探我國國情的？還是來嘲諷我國的困境？”

  “臣不敢?！睆垉x語氣誠懇，“臣只是實話實說。韓國地處中原，西有強秦，東有齊國，南有楚國，北有趙國，四面受敵，本就不易。去年旱災之后，糧草短缺，民生凋敝，若此時再有戰(zhàn)事，后果不堪設(shè)想?！?br />
  公仲朋立刻反駁：“我韓國雖有困境，卻有楚國盟友！楚王一早就承諾，會援助我國糧草，還會與我國共抗秦國。秦相不必在此危言聳聽?！?br />
  “哦？”張儀挑眉，目光轉(zhuǎn)向公仲朋，“相邦所言，可是真的？據(jù)臣所知，楚國承諾的糧草，至今未到新鄭。反而，楚國的使者昨日還在向貴國索要鐵礦，說是要鑄造兵器，以備‘共抗秦國’之需。不知此事，相邦如何解釋？”

  公仲朋臉色發(fā)白，一時語塞。韓宣惠王的眉頭也皺得更緊了——此事確是實情，楚國的糧草遲遲不到，卻一味索要鐵礦，他心中早已不滿，只是礙于聯(lián)盟，不便發(fā)作。

  本小章還未完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后面精彩內(nèi)容！

  張儀見韓宣惠王神色松動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大王，楚國向來是‘利字當頭’。當年，魏國與楚國結(jié)盟，共同對抗齊國，結(jié)果魏國被齊國擊敗，楚國卻坐視不理，反而趁機攻占了魏國的兩座城池。此事，大王不會忘了吧？”

  韓宣惠王沉默不語。他當然記得這件事，楚國的反復無常，他早有耳聞，只是如今韓國弱小，不得不依靠楚國對抗秦國。

  “若大王與楚國結(jié)盟，對抗秦國，”張儀的聲音陡然提高，語氣中帶著一絲嚴厲，“秦國一旦舉兵伐韓，楚國真的會出兵相助嗎？楚國與韓國相距千里，等楚軍趕到新鄭，恐怕韓國早已被秦軍攻破。到那時，楚國不僅不會悲傷，反而會趁機攻占韓國的土地，將韓國納入自己的版圖。大王，這難道是您想看到的結(jié)果嗎？”

  韓宣惠王的身體微微顫抖，張儀的話如同一把尖刀，刺破了他心中最后的僥幸。他看向暴鳶，想從這位上將軍口中得到一絲安慰，卻見暴鳶低頭不語——暴鳶也知道，以韓國的兵力，根本無法抵擋秦軍的進攻，而楚國的援助，更是遙遙無期。

  “那秦相的意思，是讓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