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西新政

  咸陽宮的夜宴余溫未散，青銅燈盞的光暈在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。商鞅踏著階前的月光走向偏殿，玄色朝服上還沾著慶功酒的醇香，腰間的青銅劍隨步履輕響，恰如他此刻沉穩(wěn)卻難掩急切的心境。秦孝公剛打發(fā)走喧鬧的群臣，正憑欄望著遠處的城郭，見他來便轉(zhuǎn)身笑道：“商君深夜尋來，定是為河西之事?！?br />
  “君上明鑒。”商鞅拱手行禮，目光灼灼，“河西初定，民心未穩(wěn)，若不趁熱推行新法，昔日魏人舊制復(fù)燃，收復(fù)之地恐難長久為秦所有?！彼┥韽男渲腥〕鲆痪碇窈?，展開在殿前的石案上，“臣已草擬方略，在新地設(shè)上郡、西河二郡，置郡守統(tǒng)轄；軍功爵制一體推行，無論秦民魏人，斬敵授爵；更需重農(nóng)抑商，勸課農(nóng)桑，方能固本強基。”

  秦孝公俯身細看，指尖劃過“郡縣制”三字，眸中閃過贊許：“昔日秦國宗室封地林立，政令難通。商君此策，既控新地，亦整舊制，正合我意?！彼峙脑谥窈喩希按耸卤闳珯?quán)交予商君，朝堂內(nèi)外，朕為你撐著。”

  三日后，商鞅在咸陽城外點齊三十名文法吏與二十名軍中校尉，將刻有新法條文的青銅版分授眾人：“爾等各領(lǐng)一地，文法吏掌宣教律法、核驗田畝，校尉管軍功登記、維持治安。三月為期，需讓新地百姓皆知新法、畏新法、信新法?！睘槭椎睦糌┶w鞅躬身應(yīng)諾，他曾隨商鞅推行變法多年，深知此事艱巨。

  趙鞅率隊抵達西河郡治所少梁城時，城門下早已聚滿了觀望的百姓。城樓上，原魏國守將的族弟公孫賈正站在陰影里，冷眼看著秦軍吏員張貼新法條文。當(dāng)“廢除世卿世祿，軍功方可授爵”的條文貼出時，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。公孫賈身旁的家臣低聲道：“這商鞅是要斷我等生路，不如煽動百姓鬧事?！惫珜O賈搖頭冷笑：“不必急，且看他如何收場。”

  不出十日，阻力便接踵而至。先是趙鞅派人丈量田畝時，被公孫賈的家奴阻撓，聲稱“此田乃公孫氏祖產(chǎn)，豈容秦吏染指”；接著，有老魏兵拒絕登記軍功，哭訴“我等降卒，哪有資格得秦爵”；更有商販聚集在郡府門前，抗議“重農(nóng)抑商斷了生計”。趙鞅一面派人向商鞅求援，一面閉門堅守，不敢貿(mào)然處置——公孫賈是老世族，背后牽扯甚廣。

  商鞅接到急報時，正在上郡巡查。他當(dāng)即策馬趕往少梁，剛?cè)肟じ阋娳w鞅跪伏在地請罪。商鞅扶起他，目光掃過案上的投訴竹簡，沉聲道：“世族阻撓，百姓疑慮，根源在‘不信’。需立威，更需立信?！?br />
  次日清晨，少梁城中心的廣場上豎起了一根三丈高的木柱，正是當(dāng)年商鞅在咸陽“立木為信”的舊法。商鞅親自站在臺上，對圍觀百姓道：“誰能將此木移至北門，賞錢五十?！逼鸪鯚o人敢動，直到一個曾受秦軍恩惠的農(nóng)戶走出人群，扛起木柱便走。商鞅當(dāng)即命人奉上賞金，高聲道：“秦法所言，字字算數(shù)！魏人降秦，與秦民無異，有功則賞，有過則罰。”

  百姓的疑慮稍減，可公孫賈仍拒不配合。商鞅得知他藏匿了三百畝私田未登記，當(dāng)即率吏員包圍了公孫府。公孫賈持劍立于府門，高聲道：“我乃魏國公孫氏，你敢動我？”商鞅抽出腰間劍，直指其面：“在秦地，唯秦法最大！”他下令破門而入，查出隱匿田契，當(dāng)場宣布將田畝分給無地百姓，公孫賈因抗法被押入大牢。

  消息傳到咸陽，老世族代表甘龍、杜摯立刻入宮進諫。甘龍叩首道：“公孫氏乃名門望族，商鞅如此行事，恐寒了天下諸侯之心。”秦孝公坐在龍椅上，手指輕叩扶手：“商君在秦地執(zhí)法，與諸侯何干？”杜摯又道：“重農(nóng)抑商太過嚴苛，恐致商販逃亡。”秦孝公反問：“無農(nóng)則無糧，無糧則無兵，孰輕孰重？”二人無言以對，悻悻退下。

  商鞅在少梁立威后，趁熱打鐵推行新法。他讓趙鞅將登記軍功的吏員派到各鄉(xiāng)，親自為降卒登記殺敵數(shù)，當(dāng)場發(fā)放爵位憑證；又組織農(nóng)戶開墾荒地，承諾“新墾之田，三年不征賦稅”。有個叫魏武的降卒，因斬殺過一名魏軍逃將，被授予公士爵位，分得良田一頃，他捧著爵位牌泣道：“我在魏國為奴，在秦國竟能得爵，秦法真乃天法！”

  可風(fēng)波并未平息。甘龍暗中派人前往河西，聯(lián)絡(luò)其余世族，散布“商鞅欲盡誅舊族”的謠言。上郡的韓氏、趙氏等舊族聽信謠言，聯(lián)合起來拒絕繳納賦稅，還煽動百姓沖擊郡府。上郡守將王翦率秦軍趕到時，郡府門前已亂作一團。王翦欲下令鎮(zhèn)壓，被趕來的商鞅制止：“百姓皆被蒙蔽，若動刀兵，前功盡棄?！?br />
  商鞅走上高臺，對著人群高聲道：“韓、趙二族稱我要誅舊族，可有憑證？”他命人將韓氏藏匿賦稅、趙氏奴役百姓的證據(jù)當(dāng)眾展示，“秦法懲惡揚善，不問出身。若爾等守法，即便舊族，亦受保護；若敢違法，縱是宗室，亦難逃懲處！”百姓見狀恍然大悟，紛紛散去。商鞅隨即下令逮捕韓、趙二族首領(lǐng)，按律處以流放，其家產(chǎn)分給受牽連的百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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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三個月后，商鞅回到咸陽復(fù)命。秦孝公看著呈上的薄冊：河西二郡登記田畝二十萬頃，新增農(nóng)戶三萬，軍功授爵者一千余人，百姓投訴日漸減少。秦孝公大喜，設(shè)宴款待商鞅。宴上，商鞅卻面露憂色：“新法初行，根基尚淺。老世族雖暫退，必伺機反撲，需持續(xù)鞏固?！鼻匦⒐e杯道：“商君放心，朕與你一道，護新法周全。”

  此后半年，商鞅往返于咸陽與河西之間，不斷完善新法細則：規(guī)定郡守每季度需向咸陽上報政績，考核優(yōu)劣；允許百姓越級告發(fā)違法官吏；在新地設(shè)立學(xué)室，教授律法與農(nóng)耕技術(shù)。曾經(jīng)阻撓新法的商販，也漸漸找到生計——秦法雖抑商，卻不禁商，只要依法納稅，便可正常經(jīng)營。有個商販感嘆：“雖不如往日獲利多，卻安穩(wěn)踏實，比在魏國時強多了?！?br />
  這日，商鞅在西河郡巡查，見田間百姓耕作有序，路上士卒佩爵而行，郡府官吏各司其職，心中終于安定。趙鞅上前稟報：“公孫賈在獄中已認罪，愿協(xié)助宣講新法。各鄉(xiāng)百姓皆能背誦律法條文，連孩童都知‘軍功得爵’?！鄙眺蓖h處的黃河，河水奔騰向東，正如秦國的國運，在新法的推動下，一往無前。

  消息傳回咸陽，秦孝公站在城樓上，望著西方的天際線，對身旁的內(nèi)侍道：“商君在河西種下的，不是律法，是秦國的未來?！憋L(fēng)中似乎傳來了河西百姓的歌聲，那歌聲里，有對土地的熱愛，有對爵位的期盼，更有對一個強大秦國的向往。而這場席卷新地的變法風(fēng)暴，才剛剛拉開序幕。

  河西新政

  咸陽宮的夜宴余溫未散，青銅燈盞的光暈在金磚地面上投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