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澗夜襲

  夜色如濃稠的墨汁，沉沉潑在上郡連綿的山地間。風(fēng)裹著松針與碎石的寒氣，順著山坳鉆進(jìn)來，刮在人臉上像細(xì)針扎。王翦與蒙恬并轡走在隊伍最前，兩人都換了粗布短褐，腰間束著磨舊的牛皮帶，若不是眼神里的銳利，倒像兩個尋常的秦軍什長。身后兩百精兵列成兩隊，每人懷里都抱著半人高的柴捆，柴枝間隱約露出粗布包裹的棱角——里面是拆成兩段的長戈，弩箭則用油布裹緊，貼在腰側(cè)，連半點金屬反光都不敢漏。

  “將軍，前面就是青狼澗了。”走在最前的斥候突然停步，壓低聲音稟報，同時抬手指向左側(cè)山澗。借著微弱的星月微光，能看見一道狹窄的山澗橫在前方，澗上搭著座簡陋的木橋，橋那頭立著丈高的木柵欄，正是魏軍設(shè)下的關(guān)卡。柵欄上掛著兩盞昏黃的油燈，火苗被風(fēng)吹得忽明忽暗，幾個魏軍士兵靠在柵欄柱上閑聊，腰間的銅劍隨著晃悠的身子輕輕碰撞，偶爾傳出幾句含糊的笑罵。

  王翦勒住馬，翻身落地時動作輕得像貓，他撥開身前的灌木叢，目光掃過關(guān)卡四周：“柵欄后面該有箭樓，你們看那油燈旁的黑影，是守夜的弓箭手?！泵商褚哺埋R，湊到他身邊，手指點向關(guān)卡右側(cè)的陡坡：“趙虎那隊‘樵夫’已繞到正面的河谷，按約定，他們會在子時前出聲引誘，咱們得在那之前摸到關(guān)卡后方的獵道出口?！闭f罷，他轉(zhuǎn)頭看向身后的五十名弩兵，遞了個眼色。弩兵隊正立刻會意，抬手一揮，五十人分成五隊，悄無聲息地鉆進(jìn)右側(cè)的樹林，動作輕得連腳下的落葉都沒發(fā)出聲響。不過片刻，樹林里就傳來幾聲細(xì)微的弓弦輕響——那是弩箭上弦的聲音，顯然他們已在樹林里找好隱蔽處，目光死死盯著關(guān)卡方向。

  “走，獵道在這邊。”王翦從懷里掏出張揉得發(fā)軟的羊皮地圖，借著星月光照了一眼，隨即領(lǐng)著一百五十名士兵往左側(cè)的山坡摸去。獵道是當(dāng)?shù)孬C戶踩出來的小路，窄得只能容一人側(cè)身通過，路面滿是碎石和腐葉，兩旁的灌木枝椏橫生，刮在人胳膊上又疼又癢。士兵們都學(xué)著王翦的樣子，彎腰低頭，用手撥開擋路的枝條，腳下盡量避開松動的碎石?？杉幢闳绱?，還是有幾塊碎石滾下山坡，在寂靜的夜里發(fā)出“嘩啦啦”的聲響，引得隊伍里一陣緊張的停頓。

  “都小心些，前面就是陡坡了?！弊咴谧钋暗氖勘蝗煌Ｗ?，壓低聲音提醒。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見獵道盡頭是段丈高的陡坡，坡下就是關(guān)卡的后門——那里搭著個簡陋的茅草棚，兩個魏軍哨兵正抱著長矛靠在棚柱上打盹，腦袋一點一點的，嘴里還打著鼾。王翦抬手示意隊伍停下，自己則抽出腰間的短刀，刀身裹著布，只露出寸許刀刃。他貓著腰，踩著陡坡上的石縫往下爬，腳掌貼著石壁，每一步都踩實了才敢動。士兵們緊隨其后，每個人都把腳用布裹了兩層，落地時輕得像羽毛。

  離茅草棚還有三丈遠(yuǎn)時，王翦突然停下，沖身后的兩名士兵比了個手勢。那兩人立刻會意，從懷里掏出幾塊石子，輕輕往棚子左側(cè)扔去。石子落在地上發(fā)出“沙沙”聲，靠在左側(cè)的哨兵猛地驚醒，揉著眼睛罵罵咧咧地走過去查看：“哪來的耗子，吵得老子睡不著……”就在他彎腰查看的瞬間，王翦突然撲出，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，右手短刀順勢抹過他的脖頸。哨兵的身體猛地一僵，連掙扎都沒來得及，就軟倒在地上。

  另一側(cè)的哨兵被動靜驚醒，剛要抬頭，就看見一道黑影撲來，他張嘴想喊，可還沒等聲音出口，一支長矛就從他胸口刺穿，矛尖帶著血珠從后背透出。士兵們立刻上前，把兩具尸體拖到茅草棚后面的樹叢里，動作麻利得沒有半點拖沓。

  “組裝兵器！快！”王翦低喝一聲，率先放下懷里的柴捆，掏出長戈桿與戈頭。長戈的桿與頭是用銅榫連接的，只聽“咔嗒”一聲脆響，一支完整的長戈就組裝好了。士兵們也立刻行動起來，柴捆被迅速解開，粗布包裹的戈頭、戈桿散落出來，轉(zhuǎn)眼間，一百五十支長戈就組裝完畢，在夜色里泛著冷光。

  可就在這時，遠(yuǎn)處突然傳來一陣帶著怯意的呼喊：“官爺，行行好，通融通融唄！俺們是山下的農(nóng)戶，就想把這柴賣到城里換點糧，家里娃娃都快餓肚子了……”是趙虎的聲音，他刻意裝出憨厚又可憐的語氣，連帶著身后幾個“樵夫”也跟著附和，聲音正好傳到關(guān)卡前。

  “滾！哪來的鄉(xiāng)巴佬！”關(guān)卡前的魏軍校尉不耐煩地呵斥，聲音里滿是煩躁，“沒看見這是軍管關(guān)卡嗎？再啰嗦，老子就把你們當(dāng)秦軍探子砍了！”說著，還拔出腰間的銅劍，朝著河谷方向晃了晃，顯然沒把這幾個“樵夫”放在眼里。

  “動手！”王翦眼神一厲，猛地抬手一揮，率先朝著關(guān)卡后門沖去。士兵們舉著長戈緊隨其后，腳步踏在地上發(fā)出整齊的“咚咚”聲，原本寂靜的夜瞬間被打破。后門的木門是用粗木做的，卻沒上閂，一個士兵上前，一腳就把木門踹開，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巨響，門軸斷裂的聲音在夜里格外刺耳。

  本小章還未完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后面精彩內(nèi)容！

  關(guān)卡前的魏軍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就聽見身后傳來喊殺聲?？吭跂艡谂缘氖勘鴦傄仡^，就被一支長戈刺穿后背，鮮血順著戈桿流下來，染紅了他的衣甲。正面的“樵夫”們也立刻扔下柴捆，從里面抽出短刀和匕首，朝著魏軍撲過去。趙虎力氣大，一把揪住一個魏軍的衣領(lǐng)，短刀直接捅進(jìn)對方的小腹，嘴里還不忘喊：“兄弟們，殺啊！別讓魏軍跑了！”

  “放箭！”樹林里的蒙恬見時機(jī)成熟，一聲令下。五十支弩箭“嗖嗖”射出，箭尖帶著風(fēng)聲，精準(zhǔn)地落在魏軍密集的地方。一個正要拔刀的魏軍士兵剛舉起手，弩箭就射穿了他的咽喉，他捂著脖子，嘴里涌出鮮血，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沒了動靜。另一個想往箭樓跑的士兵，剛跑兩步就被兩支弩箭射中后背，踉蹌著撲倒在地。

  魏軍本就被前后夾擊打得慌亂，再遭弩箭壓制，頓時沒了抵抗的心思。有的士兵扔下兵器，轉(zhuǎn)身就想往山澗對面跑，可剛踏上木橋，就被弩箭射中后背，掉進(jìn)冰冷的澗水里；有的則干脆跪在地上，雙手抱頭，嘴里喊著“饒命”。那個剛才呵斥趙虎的校尉，見勢不妙，想趁著混亂往樹林里逃，剛跑幾步就被蒙恬盯上。蒙恬抬手舉起弩，瞄準(zhǔn)他的后背，“嗖”的一聲，弩箭直接射穿他的肩胛，校尉慘叫一聲，摔倒在地，剛想爬起來，就被追上來的士兵按住。

  “留活口！問清楚上郡城的糧草情況！”蒙恬提著弩跑過來，正好看見王翦按住一個穿著吏服的魏軍小吏。那小吏嚇得渾身發(fā)抖，臉白得像紙，雙手死死抱著頭，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。王翦用戈尖挑著他的衣領(lǐng)，把他提起來：“說！上郡城里還有多少糧草？后方的糧道在哪？”

  小吏牙齒打顫，聲音哆哆嗦嗦的：“城、城里只剩五十石糧了……本來上周該有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