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6集:《暗夜騎影》
調(diào)整齊,像一支真正的魏軍巡邏隊。前方的明哨看見他們過來,果然沒起疑心,只揮了揮手,連口令都沒問——大概是覺得深夜里不會有敵人,也大概是覺得他們這些“自己人”沒必要多此一舉。
蒙武催馬走到明哨面前,用魏地的方言笑著說:“弟兄們辛苦了,夜里風(fēng)大,要不要來點酒暖身子?”他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酒囊,扔了過去。明哨的士兵接過酒囊,打開聞了聞,立刻眉開眼笑:“還是你們營里的待遇好,我們守在這里,連口熱湯都喝不上?!?br />
“等換了班,去我們營里喝,管夠!”蒙武哈哈笑著,眼神卻在悄悄打量糧道的布防——左右兩側(cè)各有十個士兵,手里握著長矛,甲胄倒是齊全,可站姿松散,連矛尖都沒對準(zhǔn)前方,顯然是沒把守衛(wèi)當(dāng)回事。
蒙恬跟在后面,目光掃過糧道盡頭的糧倉方向,那里的火把更多,隱約能看見木質(zhì)的柵欄,柵欄后面,應(yīng)該就是堆積如山的糧草。他悄悄數(shù)了數(shù)糧倉附近的守衛(wèi),大概有五十人,比糧道的守軍多些,可看他們的樣子,也多半是湊數(shù)的民夫,不是正規(guī)軍。
就在這時,遠(yuǎn)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,比他們的馬蹄聲更響,像是有一隊騎兵正在靠近。蒙武的笑容瞬間收了起來,右手悄悄按在腰間的匕首上,蒙恬也握緊了馬鬃,心臟猛地提了起來——是魏軍的巡邏隊?還是他們暴露了?
馬蹄聲越來越近,火把的光也越來越亮,蒙武瞇著眼望去,只見來的是一隊魏軍騎兵,大概有五十人,為首的是個穿著校尉甲胄的人,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?!澳銈兪悄膫€營的?在這里磨蹭什么?”校尉的聲音很大,帶著呵斥的語氣。
蒙武立刻翻身下馬,躬身行禮,用魏地方言說:“回校尉大人,我們是右營的,奉命來糧道換防?!彼呎f邊遞上魏兵的符牌,手指微微發(fā)抖——這是最關(guān)鍵的一步,符牌是他們從俘虜?shù)奈罕砩纤褋淼模羰切N咀屑?xì)看,說不定能看出破綻。
校尉接過符牌,隨意看了一眼,就扔了回來,嘴里罵罵咧咧:“右營的?動作這么慢,再晚些天都亮了!趕緊換防,我還要去前面查崗?!闭f完,就帶著人催馬過去了,連多看他們一眼都沒有。
蒙武松了口氣,直起身時,后背已經(jīng)被汗水浸濕。他看了眼蒙恬,見少年也松了口氣,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,忍不住瞪了他一眼——這小子,剛才比誰都緊張,現(xiàn)在倒笑了。
“別笑了,趕緊換防,”蒙武拍了拍蒙恬的馬肩,“讓兄弟們打起精神,糧倉那邊才是重頭戲?!?br />
蒙恬收起笑容,點頭應(yīng)是。他看著士兵們有條不紊地?fù)Q下明哨,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底氣——他們闖過了第一關(guān),接下來,就是要拿到汾陰的糧草,為秦軍的東出,鋪好最關(guān)鍵的一步。夜色依舊濃重,可他知道,再過不久,這里的火光,或許會照亮整個汾陰的夜空。
汾陰夜襲
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,沉沉壓在汾陰城外的官道上。風(fēng)裹著黃土掠過,卷起的沙礫打在赭色皮甲上,發(fā)出細(xì)碎的“沙沙”聲,混在馬蹄踏地的悶響里,倒成了最好的掩護(hù)。蒙武勒住馬韁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,掌心的汗早已浸濕韁繩——這支三千人的輕騎是秦軍的精銳,此刻卻盡數(shù)換上魏軍的甲胄,連馬具上的銅飾都被刻意打磨出舊痕,連最細(xì)的紋路里都嵌著塵土,乍一看與尋常魏軍騎兵別無二致。
蒙恬伏在他身側(cè)的馬背上,少年不過十六歲,脊背卻挺得筆直,呼吸壓得極低,混著馬蹄揚起的塵土,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。他左手攥著馬鬃,右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,刀鞘是魏式的黃銅鑲邊,里面藏著的卻是秦地鍛造的鋒利刃口——那是父親蒙武昨日親手給他的,刀把上還纏著新的麻繩,握在手里格外穩(wěn)。
“記住,口令只對三次,錯一次就用弩箭說話?!泵晌涞穆曇魤旱脴O輕,剛出口就被風(fēng)撕成碎片,散在夜色里。他側(cè)頭看了眼兒子,見蒙恬點頭時,目光掃過自己腰間,那里別著魏兵的符牌,木質(zhì)的牌面被汗水浸得發(fā)潮,而符牌下方,秦式匕首的獸首柄正硌著甲胄,那是他們最后的退路,也是最不能暴露的破綻。
三更的梆子聲從遠(yuǎn)處的營地方向傳來,“咚、咚、咚”,節(jié)奏拖沓,像是打更的士兵也在犯困。糧道守軍的火把在前方百余步處晃動,昏黃的光團(tuán)忽明忽暗,像昏昏欲睡的星子,連舉火把的人都懶得挪動位置,只杵在原地打哈欠。蒙武剛要催馬前行,手腕卻突然被蒙恬拽住——少年的手指冰涼,力氣卻不小,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,遠(yuǎn)處谷口的陰影里,果然有兩點火光在動。
“那里有暗哨,按魏軍的規(guī)矩該是三人一組,可現(xiàn)在只有兩個火把在動?!泵商竦穆曇舯让晌涓p,幾乎是貼在馬耳旁說的。他自幼跟著父親在軍營長大,不僅學(xué)了騎射,更記熟了各國軍隊的布防規(guī)矩,魏軍的暗哨向來是三人輪換,一人望風(fēng)、一人傳信、一人歇息,從不會少了一個,如今缺了一個,要么是暗哨偷懶,要么是有埋伏。
蒙武的眼神瞬間凜了下來,眉峰擰成一團(tuán)。他勒住馬,抬手做了個“分襲”的手勢——右手食指先指向前方的明哨,再往兩側(cè)一劃,最后握拳。身后的輕騎立刻會意,像水流般悄無聲息地分成兩股,左翼由蒙恬帶領(lǐng),右翼跟在蒙武身后,馬蹄裹著麻布,踏在地上連半點聲響都沒有。
蒙恬率著左翼繞到谷口的側(cè)面,這里是背風(fēng)處,連風(fēng)聲都小了些。他翻身下馬,落地時膝蓋微屈,卸去了力道,身后的士兵也跟著紛紛下馬,動作整齊得像一個人。手中的短刀被他悄悄拔出,刃口劃破夜露,帶起一絲涼意,就在這時,他忽然想起前日商鞅在軍議上說的話——“兵者,詭道也,非獨勇力”,那時他還不太懂,只覺得打仗靠的是敢沖敢殺,可此刻看著前方毫無防備的暗哨,他忽然明白了,所謂詭道,就是在敵人松懈時,給他們最致命的一擊。
兩個暗哨正靠在石頭上聊天,一個手里還拿著半塊麥餅,邊吃邊抱怨:“這鬼天氣,夜里冷得要命,將軍還讓咱們在這破地方守著,汾陰的糧堆得跟山一樣,哪用得著防?”另一個笑著拍他的肩:“你懂什么?聽說秦軍在西邊動了,將軍是怕他們來搶糧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嘴就被一只手捂住,喉嚨處傳來一陣劇痛,連哼都沒哼出聲就軟倒在地。
蒙恬捂住暗哨喉嚨的手還沾著血,他低頭去摸對方的甲胄,指尖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——是半塊麥餅,還帶著余溫,餅里夾著的粟米顆粒飽滿,一看就是新收的糧食。他把麥餅遞給身后的士兵,眼神沉了下來:汾陰的糧草,果然比魏軍宣稱的更足。之前探子來報,說魏軍糧草只夠支撐半月,可看這暗哨的麥餅,再想想方才明哨士兵的懈怠,哪里像是缺糧的樣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