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不得志，來秦不過是為了自己謀利！”

  駟看著那竹簡上的字跡，確實有幾分像衛(wèi)鞅的筆體，只是比衛(wèi)鞅的字少了幾分筋骨。雨越下越大，打在屋檐上噼啪作響，像無數(shù)只手在敲打他的心臟。

  “把這人帶下去，仔細審問?！彼K于開口，聲音有些沙啞。

  那人卻突然掙扎起來，朝著甘龍的方向大喊：“太師！您答應(yīng)過保我全家性命的！”

  甘龍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。

  駟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(zhuǎn)了一圈，突然笑了。他接過那卷竹簡，隨手扔在雨里：“一場鬧劇罷了?！?br />
  六

  雨停時，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。

  駟獨自坐在書房里，看著窗外被雨水洗過的槐樹。趙良端著湯藥進來，欲言又止地說：“君上，昨夜那人事后招供，是甘太師讓他偽造的密信，連那筆體，都是找櫟陽最好的書吏仿的。”

  駟“嗯”了一聲，拿起案上的《法經(jīng)》——那是衛(wèi)鞅親手抄錄的，扉頁上寫著“法者，國之權(quán)衡也”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衛(wèi)鞅剛推行新法時，有一次遇到舊貴族叛亂，是衛(wèi)鞅帶著三十名親衛(wèi)，死守城門三天三夜，身上中了七箭，醒來第一句話就是“新法不能廢”。

  “備車?！彼酒鹕?。

  馬車停在衛(wèi)鞅府外時，晨光正好照在門楣上。衛(wèi)鞅正在院里曬竹簡，見他來了，有些意外，連忙行禮。

  “這些日子，委屈你了?！瘪喛粗切傞_的竹簡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，比星星還密。

  衛(wèi)鞅直起身，晨光落在他鬢角的白發(fā)上，像落了一層霜?！俺疾桓??！彼D了頓，輕聲道，“只要君上信新法，臣受些委屈，不算什么?！?br />
  駟突然覺得鼻子發(fā)酸。他想說些什么，卻看見衛(wèi)鞅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宮城上，那里有他的王座，有他的天下，而眼前這個人，為了這個天下，幾乎燃盡了自己的一生。

  “今日起，”駟的聲音很輕，卻異常堅定，“所有奏議，仍由商君先行批閱。”

  衛(wèi)鞅猛地抬頭，眼里的光像被雨水洗過的星辰。他深深一揖，額頭幾乎觸到地面：“臣，遵旨?！?br />
  七

  謠言并沒有立刻消失，只是像被掐斷的藤蔓，慢慢枯萎下去。

  甘龍被罷黜了太師之位，回府閉門思過；公子虔被勒令不得再參與朝政；那些散布謠言的官員，有的被流放，有的被降職。朝堂上的氣氛，漸漸恢復(fù)了往日的平靜，只是每個人都知道，有些東西不一樣了。

  衛(wèi)鞅依舊每日入宮，只是鬢角的白發(fā)又多了些；駟依舊坐在龍椅上，只是看向衛(wèi)鞅的目光里，多了些歉疚與敬重。

  那日早朝，衛(wèi)鞅奏請繼續(xù)修建水渠，駟立刻準奏，還笑著說：“此事商君全權(quán)做主便是，朕只等著看北地豐收?！?br />
  退朝時，陽光穿過殿門，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柱。衛(wèi)鞅走在光柱里，背影雖已不再挺拔，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安穩(wěn)。

  駟站在殿門口，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宮道盡頭。風(fēng)卷著柳絮掠過，這一次，他沒有再覺得心煩，反而覺得那些白絮像極了衛(wèi)鞅鬢邊的白發(fā)，溫柔地落在秦國的土地上，滋養(yǎng)出一片生機勃勃的綠意。

  他知道，謠言或許還會再起，猜忌或許還會滋生，但只要他和衛(wèi)鞅都還記得變法的初心，記得那些在渭水邊立過的誓言，秦國的路，就一定能走得很遠很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