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聲把報紙往許成軍懷里一塞，馬尾辮氣得直晃：“你自己都覺得寫得一般？那我們在宿舍抄得一遍又一遍手指發(fā)酸算什么？”

  小姑娘覺得還不解氣，指著“月光種兩株影子”，像個憤怒的小獅子：“昨天在系里閱覽室，我們對著這句討論半宿，說‘影子里藏著城鄉(xiāng)的褶皺’，結(jié)果你說不如‘裝孫子’？這叫什么話！”

  許成軍笑呵呵的看著她，不說話。

  小姑娘氣鼓鼓瞪著他，也不說話了。

  馬尾辮搖搖晃晃，也煞是可愛。

  襯衫男眼瞅著有機會發(fā)表觀點，趕忙道：“許同志，你這不是謙虛，是沒底氣。《信》里‘路都是人走出來的’那句，我知道很多同學(xué)都當(dāng)了座右銘，你輕描淡寫說‘純屬發(fā)泄’，太傷人心了?！?br />
  小個子蹲下去撿報紙，也跟著道：“‘苦難里長出的希望最動人’多感人呀，你倒好，說得跟寫菜譜似的。”

  感情你們仨是嫌我自己不夠裝？

  許成軍摸了摸鼻子，忽然笑了：“合著我得吹自己是文壇新星？早說啊，我能把自己夸到復(fù)旦錄取通知書都臉紅?！?br />
  這話逗得三人都笑了。

  小女生臉頰微紅，卻仍較真：“我們不是要你吹牛，是覺得作者得信自己的文字。你的詩里有光，怎么自己倒藏著掖著？”

  “就是！”

  襯衫男這會換了陣營，“‘所有鮮花會相繼盛開’，這話激勵多少人？你得知道自己寫得多戳人心?！?br />
  眼瞅著幾個學(xué)生上了強度。

  許成軍也趕緊收起玩笑，認(rèn)真道：“得，算我錯。主要怕你們見了本人失望。原以為作者是長衫文人，結(jié)果是個褲腳沾泥的知青?！?br />
  他摸出鋼筆：“這位戴眼鏡的同學(xué)，簽名是吧？你妹妹怎么稱呼”？

  “我叫蘇文遠(yuǎn)，歷史系的。我妹妹叫蘇繡繡?！?br />
  蘇明遠(yuǎn)趕緊遞過筆記本，“想簽給我妹妹，讓她貼在書桌前當(dāng)動力。”

  許成軍寫下“給繡繡：苔花如米小，亦學(xué)牡丹開”。

  看了一眼蘇明遠(yuǎn)，又在后面寫上，“給明遠(yuǎn)：史筆藏真意，心燈照前路”。

  蘇明遠(yuǎn)沒想到還有自己的，訥訥的道了聲謝。

  看著這兩行小字，眼底閃過一絲激動。

  林薇紅著臉把筆記本往前一遞，聲音帶著點小緊張：“也…也給我簽一個唄？”

  “我叫林薇，中文系大一的。說不定以后還是你學(xué)姐呢！”

  她飛快補了句，又趕緊擺手，“剛才兇你別往心里去啊，主要是氣不過你糟踐自己的文字！”

  許成軍正詫異地瞅著她，小姑娘被看得頭頂冒煙。

  這小辣椒也不抗逗啊。

  他提筆就寫：“給林薇：文心藏日月，筆底起風(fēng)雷?！?br />
  再抬眼時，林薇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。

  粉絲嘛，不稀奇。

  這玩意不分年代！

  突然冒出個寫“漂亮詩”的新銳詩人，對文藝小女生的殺傷力，

  簡直堪比剛參加青創(chuàng)的頂流偶像坤坤對高中女生的暴擊。

  79年最火的詩人是誰？

  舒婷。

  火到什么程度呢，

  舒婷的《致橡樹》發(fā)表后，許多青年將詩句抄在筆記本上、貼在床頭，甚至作為情書傳遞。

  甚至收到上萬封讀者來信！

  要知道這是1979年的傳播條件下的上萬封。

  旁邊的襯衫男這時撓著頭開口：“我叫陳陽，哲學(xué)系的。實話說，我之前吐槽是覺得這詩太溫柔，有點…嗯…‘調(diào)子軟’，結(jié)果你自己先認(rèn)慫了?！?br />
  “放心?！?br />
  許成軍簽字的手沒停，“我這人軟硬都吃，寫的東西也軟硬都有?！?br />
  他抬眼笑問，“你要不要簽名？”

  “啊…方便的話，來一個？”

  許成軍提筆寫下：“給陳陽：思接千載意，行至萬里春。”

  這也合理嘛。

  剛出道的坤坤給嘴上吐槽的小男生簽名，對方多半也不會真拒絕。

  帶點“嘴上嫌俗套，手里藏門票”的意思唄！

  遠(yuǎn)處路燈漸漸熄了，陳陽倒也懂“投桃報李”，把手里的《光明日報》留了份給許成軍。

  一行人剛走沒幾步，林薇突然回頭喊：“面試加油?。∽髡叩糜械讱?，就像你詩里寫的那樣！”

  聲音脆生生的，在夜里飄得老遠(yuǎn)。

  回到302房時，床頭柜上的論文還攤著。

  許成軍打了個哈欠，看向了那份《光明日報》。

  1979年《光明日報》在全國具有廣泛影響力，發(fā)行量在全國達(dá)150萬份。

  這數(shù)字在全國排第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