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 《日常切片》
“此音不合逐流去。”
他在心里默誦。
忽然有些懂了為什么古人說“大音希聲”。
因為真正的好調(diào)子不一定是驚雷,
更可能是春溪破冰時,那第一聲細碎的脆響。
許成軍腳步在樓梯口頓了半分鐘。
腦海里先浮出個模糊影子:該是穿一件白色旗袍,手里拿一把搖扇...
搖搖頭,自己笑了,這年代咋可能!
犯罪啊!
了不起是穿件月白的確良襯衫吧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皓腕上半截細銀鐲子。
她該是愛笑的,唱到俏皮處,嘴角會先于調(diào)子揚起。
眼里盛著的不是戲文里的媚,是雨后荷葉上的光,亮得脆生生。
或許手里還捏著本翻舊的《宋詞選》,指尖在“江南好”那頁打著拍子,字里行間都浸著吳地的水韻。
他忽然搖搖頭。
想這些做什么。
腳步重新落在樓梯上,木質(zhì)臺階發(fā)出輕微的“吱呀”聲。
拾級而上,每一步都踩得穩(wěn)當。
樓梯轉(zhuǎn)角的黑板報上,“歡迎新同學”的粉筆字還很新鮮。
應該是放假回家的學生為了9月份開學迎新提前準備的,想來到時候還要重描。
罷了。
正事緊要,搖搖頭甩掉腦子里的亂七八糟的想法。
410門口。
木質(zhì)門板上的“中文系教務辦公室”木牌已經(jīng)被磨得發(fā)亮。
他輕輕叩了叩門,里面?zhèn)鱽硪宦晭е鴿夂裆虾T捨兜赖幕貞骸罢堖M。”
推開門,老式木桌后坐著位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,桌上攤著一摞牛皮紙檔案袋,搪瓷杯里的濃茶正冒著熱氣。
墻上貼著“教育為無產(chǎn)階級政治服務”的標語,被擦得干干凈凈。
“老師您好,我是許成軍,從安徽鳳陽來的?!?br />
許成軍把帆布包放在門邊的木凳上,掏出省教育廳的介紹信和面試函遞過去,“這是我的材料,朱教授讓我這個月底來面試?!?br />
教務員接過材料,抬眼打量他:“安徽的許成軍?前一陣討論你的事,系里好不熱鬧?!?br />
他拿起鋼筆在登記表上劃了幾筆,“《谷倉》那篇稿子,周明主編上個月還跟我們系主任通了電話?!?br />
許成軍心里一松,老周是真靠譜!
順勢從包里抽出《安徽文學》的用稿通知和《收獲》的稿簽:“這是近期發(fā)表和錄用的作品,還有蘇中和劉祖慈老師的推薦信?!?br />
教務員接過材料仔細翻看,輕輕點了點頭:“章培橫教授特別交代,要看看你原稿的修改痕跡。年輕人能沉下心寫農(nóng)村題材,不容易。”
他把材料按順序放進檔案袋,用棉繩捆好,“校委會其實分歧不小。有人說知青學歷淺,也有人說你的文字夠格當‘特殊人才’?!?br />
“理解。”
許成軍笑了笑,“我在農(nóng)村插隊兩年,知道教授們怕我理論底子薄?!?br />
教務員詫異的看了他一眼,
這話看似謙虛,但是話里話外其實全是自信。
對自己的理論知識很自信?
這在知青里到是少見。
于是教務也有意無意的多叮囑幾句。
“但是從你的材料看,其實我認為是絕對夠格,放在往年大可不用你來面試這一趟?!?br />
“但是今年特殊,有消息說10月要全面取消工農(nóng)兵推薦,本來在這風口上,復旦今年也是要停的,最后留了口子,但是全國也才十幾個名額?!?br />
“所以艱澀之處也請你理解?!?br />
其實很多時候,你一句話就能改變別人的態(tài)度。
當然你也得知道該說什么話。
“當然能理解老師們的良苦用心,也讓您和各位教授費心了?!痹S成軍應道。
教務抬頭看看許成軍,笑了。
興許是覺得這知青還挺有趣。
就又從抽屜里拿出張面試流程表:“大后天上午九點,面試在三樓會議室。我去約,朱教授、章教授都會在,還有三位搞文學研究的老師。你準備準備講講《谷倉》的創(chuàng)作思路,其他作品也可能會問到?!?br />
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如果有些理論不好講,就多說說你在生產(chǎn)隊的實際觀察?!?br />
許成軍接過流程表,上面用紅筆標著四個環(huán)節(jié):作品解讀、政策理解、文學理論、現(xiàn)場寫作。
“謝謝您提醒。現(xiàn)場寫作大概是什么題材?”
“不好說?!?br />
教務員收拾著檔案,“去年考的是《家鄉(xiāng)》,前年是《一次勞動》,都是跟生活相關(guān)的。你平時怎么觀察生活,到時候就怎么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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