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路向合肥
7月2日一早,許成軍蹲在知青點的灶臺前,把最后一塊玉米餅塞進帆布包。
知青點的糧票按工分分配,他上個月掙了280分工,折算下來是28斤口糧和7塊6毛錢。
除去每天兩頓紅薯稀飯,省出的10斤粗糧票,剛夠換這幾塊玉米餅。
“真不等隊里的驢車?”
趙剛背著鋤頭從外面進來,褲腳還沾著露水,“俺跟隊長說了,讓老驢多歇會兒,專等你。”
“不等了,早走早到?!?br />
許成軍把帆布包甩到肩上,包角露出半截咸菜壇。
他摸了摸褲兜,里面是皺巴巴的二十塊錢,幾張地方兩票、幾張全國糧票,還有張縣文教局蓋了章的介紹信。
這是他全部的家當。
李二娃從被窩里探出頭,揉著眼睛嘟囔:“成軍哥,你這包看著比上次去縣城沉多了?!?br />
“出去辦事,帶了點土特產(chǎn)。”許成軍笑了笑。
出門時,正撞見杏花往井臺挑水。
水桶晃悠著,灑了一路水。
“成軍哥,走啦?”她停下腳步,扁擔還壓在肩上,“路上當心!”
...
帆布包在后背硌得慌,里面除了干糧和棉襖,還有他這個月買的兩盒火柴、一塊肥皂。
肥皂要憑票供應,他攢了三個月的工業(yè)券才能換到手。
真貴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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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口的驢車已經(jīng)等在老槐樹下。
趕車的王大爺正抽著煙,見了許成軍,往車板上拍了拍:“上來吧,剛墊了新麥秸,軟和?!?br />
驢車是隊里公用的,去公社一趟兩毛錢,比步行能省三個鐘頭。
許成軍剛坐穩(wěn),就見王老四的媳婦抱著個布包擠上來,包里露出半塊紅糖。
那是稀罕物,供銷社標價八毛一斤,還得搭一兩油票。
“成軍知青,你這是去縣城?”王老四媳婦把布包往懷里摟了摟,“聽說縣城百貨大樓來了批雪花膏,兩毛五一盒,就是得要化妝品票?!?br />
“去合肥?!痹S成軍往車外挪了挪,給她騰地方,“辦事?!?br />
這大媳婦小媳婦們在村里可少說話,一說起來話能把你族譜嘮出來!
關鍵還得小心人家說閑話!
...
驢車碾過石子路,顛得人牙床發(fā)麻。
車板上堆著隊里要賣的棉花,白花花的,王大爺說這一車能賣十五塊,夠隊里買臺新水泵。
“現(xiàn)在政策松了,”老人磕著煙鍋,“前幾年誰敢私賣棉花?現(xiàn)在不光能賣,還能議價?!?br />
許成軍望著路邊的田埂,去年這個時候,他還在為每天掙8工分賣力。
8工分值兩毛四,夠買三個玉米餅。
現(xiàn)在想想,從鳳陽到合肥,光車費就得三塊多,抵得上他十來天的工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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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鐘頭后,驢車到了公社。
許成軍付了車錢,站在路邊等去縣城的三輪摩托。
車身上刷著“公社-縣城1.5元”,比驢車貴七倍,但能省倆鐘頭。
“許知青?”開車的老張?zhí)匠鲱^,臉上有塊疤,“趙剛托我給你留座,上來吧?!?br />
車斗里已經(jīng)坐了兩個人:一個穿中山裝的干部模樣的人,手里捏著個黑皮包;一個扛著布卷的年輕人,布卷上印著“上?;ú肌钡淖謽印?br />
“同志這是去縣城買布?”許成軍坐穩(wěn)后問年輕人。
“嗯,給俺妹做嫁妝?!蹦贻p人摸了摸布卷,“一尺一塊八,還得要布票,這一卷花了俺十尺票,十八塊錢?!?br />
干部模樣的人插了話:“現(xiàn)在縣城啥都得憑票。上個月俺去買自行車,不光要工業(yè)券,還得托關系。鳳凰牌的,一百八十塊,抵得上普通工人三個月工資?!?br />
許成軍心里算了筆賬:他一個月7塊6的補貼,加上工分折算的錢,滿打滿算不到十五塊。
買輛自行車,得不吃不喝攢一年!
三大件真是名不虛傳!
三輪摩托突突地跑著。
隨著離縣里越近,路邊的標語也漸漸多了起來:“發(fā)展生產(chǎn),保障供給”“以糧為綱,全面發(fā)展”。
過了淮河大橋,路邊出現(xiàn)了個供銷社,門口掛著塊黑板,上面用粉筆寫著:
“今日供應:食鹽0.15元/斤,醬油0.12元/斤,火柴0.02元/盒,白酒1.2元/斤(憑票)?!?br />
“這供銷社算全的了,”老張回頭說,“上個月來的時候,連醬油都斷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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縣城比許成軍想的熱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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