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春送杜黎坐上船之后，他去魚市一趟，買三斤銀魚和五斤白蝦送回去。

  “爹，娘，你們在家?guī)臀医愫搴⒆?，我去店里守著?！彼f。

  雖說人死不挑時辰不挑天氣，但辦喪事的人家在雨天很少買紙扎的明器，每逢陰雨天，店里的生意少得可憐。孟父不擔(dān)心孟春一個人守不住店，他只交代說：“后院的閣樓不能開門開窗，里面的紙和布不能沾上水汽，會上潮?！?br />
  “曉得?！泵洗簯?yīng)一聲走了。

  雨天適合睡覺，孟青把孩子交給她爹娘看顧，她回屋睡覺，再醒來是孩子要吃奶。

  孟母抱來孩子坐在她床邊，見她還沒清醒，手已經(jīng)熟練地解開衣扣，她驀地有些難受，“我還記得你當孩子的模樣，一轉(zhuǎn)眼，你已經(jīng)成了我?！?br />
  說罷，她把孩子放下，人轉(zhuǎn)身迅速出門。

  沒過多久，孟母調(diào)整好情緒又進來，她手上拿著一沓尿戒子，都是新裁剪的。

  “這場雨不曉得要下幾天，天不晴洗的尿戒子就干不了，我拿你弟的舊衣裳裁了二十來個尿戒子。”她把尿戒子放在床頭，又問：“晚上我過來跟你睡？望舟夜里鬧不鬧覺？他鬧的時候我來哄?！?br />
  “他不鬧，覺沉，就餓了會哭，有時候我給他換尿布，他都不帶醒的?！泵锨嗾f。

  “跟你小時候一樣，不過你小時候更機靈，有尿知道哭，滿五個月之后，尿戒子就沒再濕過。”孟母很是懷念，“我那時候就跟你爹說，我跟他撞大運了，生了這么個機靈的丫頭。你爹還遺憾你不是個小子，直到生了孟春，小子是有了，他又念叨生了個蠢才?！?br />
  這番話孟青聽過不止一遍，每次聽到都會笑，她再一次糾正：“我小弟可不是蠢才?！?br />
  “是不是都養(yǎng)大了?！泵夏敢残Γ兆『⒆拥呐帜_丫，嘆氣說：“以前不覺得，剛剛看你迷迷糊糊地喂養(yǎng)孩子，我心里突然不舒服，你都當娘了，日子過得真快?！?br />
  “你生了我，我生了望舟，你養(yǎng)大我，我養(yǎng)大他，這是血脈傳承，是好事?！泵锨嗟难劬聪蜷T外，目光一轉(zhuǎn)又落在孟母臉上，她振奮地說：“我們的日子在變好，以后會更好?！?br />
  她不貪戀過去，只期待未來。

  孟母對她這個腔調(diào)已經(jīng)熟悉了，她這個女兒也是奇怪，從小就有用不完的精力，好像對什么事都不會厭煩，是人都會抱怨，她不會，她不僅不抱怨，還會在旁人唏噓感嘆的時候大喊別喪氣了我們還活著呢，活著就有希望、日子會更好……

  “我去煮蝦?！泵夏妇芙^跟她一起亢奮，“你醒了就起來，別又睡了，免得夜里睡不著又哐當哐當?shù)嘏苋ブ箫垼[得我們大半夜陪你吃早飯?！?br />
  孟青哈哈笑，“馬上就起?！?br />
  外面的天已經(jīng)昏了，孟母念叨說：“也不知道女婿到?jīng)]到家?！?br />
  “不到天黑到不了?！泵细刚f。

  如孟父所說，杜黎在抵達杜家灣渡口時，天色已黑透，他身上的衣裳也濕透了，踩著一路的泥濘回家，進門就聽他娘又在灶房敲敲打打地罵。

  “娘，你們還沒吃飯？”

  杜母被乍起的聲音嚇了一跳，一轉(zhuǎn)身看見他像個水鬼一樣杵在門口，她頓時火大：“吃吃吃，就知道吃，家里被你們鬧成這樣子，還惦記著吃。”

  杜黎不接話，他撂下一句多加兩碗水，扭頭回屋換衣裳。

  吃飯的時候，杜黎不見他大嫂的身影，他疑惑道：“大哥，我大嫂呢？她不在家？”

  杜明不理他。

  “錦書，你娘呢？”杜黎問侄子。

  “在屋里睡覺，我娘說她不吃飯?！卞\書說。

  “不吃飯就餓死她，做這樣子給誰看？想嚇唬誰？”杜母大聲嚷嚷，生怕沒露面的人聽不見。

  “她餓死了，你再給我花錢娶個媳婦，再給你孫子孫女討個后娘。”杜明頭也不抬地說，話里滿是怨氣。

  杜父見又要吵起來，他摔筷子，怒聲罵：“不吃飯給我滾出去，不想活了都給老子餓死，想翻天？”

  飯桌上頓時安靜了，除了出氣聲只?？曜优鲇|碗沿的聲音。

  杜黎深吸一口氣，他飄蕩在外的神思頓時歸位，這才是他從小長大的家，充滿壓制和斥罵。

  吃過晚飯，杜黎鼓足勇氣開口：“爹，娘，大哥，我有事跟你們說。”

  “又有什么事？”杜父不耐煩地問。

  “以后村里人要是問起青娘，你們就說她是為照顧三弟飲食才回娘家住的，我們在船上的時候商量好了，以后孟家做好菜好飯的時候，青娘會給三弟送去一份。”杜黎撒個小謊，他心想下次見到杜憫跟他對一下口風(fēng)，只要杜憫肯配合，孟青住在娘家照顧他飲食一事就板上釘釘了。

  “真送還是假送？孟家做沒做好飯好菜外人可不知道，她要是一個月送一次，可讓她白撿個好名聲。”杜母撇嘴。

  “三弟回來你問三弟不就行了?！倍爬璨幌滩坏卣f，“孟青有個好名聲也礙不著誰，誰也不吃虧，倒是三弟是實實在在得到好處了?！?br />
  杜父誤以為他是指杜憫靠孟家謀算商賈之利的事，他暴起打斷：“行了啊，閉上你的狗嘴，惹出事我打死你。”

  杜黎牙關(guān)緊咬。

  杜明察覺到不對勁，“爹，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？”

  “沒事?！倍鸥赴瓮染妥?。

  杜母也張羅著收拾碗筷，她見巧妹刮盆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