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師建被問住了，他皺緊眉頭思索片刻，道：“這……末將是個粗人，不懂大道理。但末將知道，田令孜、陳敬瑄如今所為，確實不得人心，西川百姓怨聲載道。

  對抗朝廷天兵，也確是逆天而行。將軍若為他們死戰(zhàn)，后世史書，不過一筆‘逆臣賊子麾下走卒’罷了。這……這豈是將軍追求的忠義之名？”

  他頓了頓，語氣激動起來：“更何況，睦王此前曾勸降將軍，言只罪首惡，協(xié)從不問，且承諾保全將士性命。末將以為，睦王代表朝廷，方是正統(tǒng)大義所在！將軍，良禽擇木而棲，賢臣擇主而事??！此時不反正，更待何時？”

  “良禽擇木而棲，賢臣擇主而事……忠于國家大義，而非一人私恩……”楊晟喃喃重復(fù)著這些話，眼中迷茫漸漸散去，變得越來越亮。

  安師建這樸素的話語，仿佛一道閃電，劈開了他心中最后的迷霧與枷鎖，與當初李倚勸降時的話語重合在了一起。

  是啊，他楊晟追求的，不該是對田令孜個人愚昧的報恩，而是作為一名將領(lǐng)，對麾下士卒性命的責任，對一方百姓安危的擔當，以及對朝廷、對天下大義的盡責！

  他終于下定了決心，猛地一拍桌案，斬釘截鐵道：“師建，你說得對！我等之忠義，不應(yīng)是助紂為虐，而應(yīng)是撥亂反正！更何況田的知遇之恩，我這些年征戰(zhàn)沙場，流的血汗，早已還得差不多了。田、陳二人，氣數(shù)已盡，我等不能再為其殉葬了！”

  安師建聞言大喜：“將軍明斷！末將愿誓死追隨將軍！”

  楊晟目光銳利起來：“田令孜不是讓我出兵嗎？好！這正是我們的機會！你附耳過來……”

  兩人壓低聲音，開始密議。

  “明日，我依令率精銳出城，佯攻北門高帥營壘?！睏铌傻吐暤?，“交戰(zhàn)不久，我便詐敗后退。屆時，師建，你率一部心腹，故意落后，佯裝被敵軍分割包圍，然后……便向鳳翔軍投降！”

  安師建眼睛一亮：“將軍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  “你投降后，設(shè)法見到大王或高帥，稟明我的心意！就說我楊晟已決心歸順朝廷，奈何家眷仍在城中，且需取信于田、陳，方能伺機做更大的事。

  請大王配合，在我下一次出擊時，要裝作被我擊敗，并且將前哨部隊后移十里，只要立下功勞，我就可再次取信于陳田二人，并趁機重新掌控部分兵權(quán)，同時我會向二人請求將北門防務(wù)交于我部，等到陳田二人對我放松警惕，我便會給出信號打開城門！”

  安師建重重點頭：“末將明白！此計大妙！既能取信于敵，又能與城外通氣！只是……將軍孤身回城，風險極大！”

  楊晟苦笑一聲：“欲成大事，豈能無風險？為了麾下兒郎，為了成都百姓，也為了……你我心中的忠義，值得一搏！記住，見到大王，務(wù)必謙卑，陳說利害，一切以大王旨意為準！”

  “末將遵命！定不辱使命！”安師建激動地抱拳，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。

  密議既定，兩人又仔細推敲了諸多細節(jié)，直至夜深。

  翌日清晨，成都府衙前的練兵場上，一反往日圍城以來的死寂蕭條，竟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“隆重”。

  一隊隊盔明甲亮的衙軍精銳肅立，雖然隊列依舊整齊，但許多士卒臉上難掩惶恐與迷茫。點將臺上，陳敬瑄與田令孜竟皆身著朝服，強作鎮(zhèn)定地站立著，只是那略顯浮腫的眼袋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焦灼，暴露了他們內(nèi)心的虛弱。

  臺下，楊晟一身擦得锃亮的甲胄，單膝跪地，垂首聽命。他身后，站著數(shù)十名中級將領(lǐng)，包括他的心腹安師建。

  田令孜上前一步，尖細的嗓音努力拔高，試圖營造出慷慨激昂的氛圍，卻因中氣不足而顯得有些刺耳：“楊晟將軍聽令！”

  “末將在！”楊晟聲音洪亮，頭垂得更低。

  “今逆藩李倚，圍我神京，困我君父，實乃人神共憤！值此危難之際，滿城將士，皆翹首以盼忠勇之士，挽狂瀾于既倒！”

  田令孜揮舞著手臂，話語空洞而夸張，“某與陳帥，慧眼識珠，深知楊將軍忠貫日月，義薄云天，更兼勇略無雙！故特任命爾為衙內(nèi)都知兵馬使之職，總督城內(nèi)數(shù)萬衙軍！望爾不負厚望，率我西川健兒，破圍殺敵，揚我軍威！”

  衙軍是陳敬瑄和田令孜精心打造的精銳部隊，不管是待遇還是武器裝備皆是軍中最好，兩人之所以把這支部隊交出來，也屬實是沒有辦法了。

  陳敬瑄也連忙擠上前，將一枚沉甸甸的銅印和一面代表衙軍統(tǒng)帥的令旗親手交給楊晟，臉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容：“楊將軍！成都安危，盡系于將軍一身矣！此間若能破敵，將軍便是再造西川之首功！

  本帥必奏明圣上……不！本帥即刻便封你為西川節(jié)都副使，賞錢百萬，錦緞千匹！城中佳麗，任爾挑選！”他迫不及待地許下重重諾言，仿佛這些空頭支票真能買來一條生路。

  楊晟雙手接過印信令旗，觸手冰涼。他抬起頭，臉上瞬間堆滿了受寵若驚、感激涕零乃至愿為知己者死的激動神情，眼眶甚至都有些發(fā)紅，聲音因“激動”而微微顫抖：“末將……末將何德何能，竟蒙陳帥、軍容如此信重！

  恩同再造，末將縱粉身碎骨，亦難報萬一！請陳帥、軍容放心！末將此去，必率將士們奮勇殺敵，不破賊軍，誓不歸還！定要殺透重圍，為陳帥和軍容殺出一條通天大道！”

  他這番表演情真意切，幾乎毫無破綻，將一個被冷落已久突然被賦予重任、急于報恩的將領(lǐng)心態(tài)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
  陳敬瑄和田令孜見狀，心中大喜過望，仿佛真的看到了絕境中的曙光。田令孜更是親自上前扶起楊晟，連連拍著他的手臂：“好！好！某就知道，楊將軍乃忠義之士！快快請起！成都，就托付給將軍了！”

  陳敬瑄也一揮手：“來人！將賞賜抬上來！”頓時，幾名軍士抬著幾個沉甸甸的大箱子過來，打開一看，里面盡是金銀珠寶，光華耀目?！斑@些，先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