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百二十五章 離去
不多時,李倚的中軍大帳內(nèi),一場僅有四人參與的密會悄然進(jìn)行。
李倚面色“凝重”,首先開口:“韋相公,張監(jiān)軍,剛得急報,王建已破蜀州,正輕裝簡從,率主力直撲成都而來,其先鋒距此已不足百里?!?br />
韋昭度聞言,臉上掠過一絲喜色,隨即又有些擔(dān)憂:“王建來得倒快……只是,其部軍紀(jì)素來散漫,恐驚擾地方……”
李振適時接口,語氣沉重:“相公,監(jiān)軍,下官所慮,非止于此。據(jù)多方探報,王建此次前來,氣勢洶洶,言語之間,對相公這位招討使似多有不敬,甚至揚言西川之事當(dāng)由西川人自決……其心叵測啊。
下官恐其抵達(dá)之后,不服相公調(diào)度,甚至……行那跋扈之事。屆時,兩軍齟齬,必生禍亂,豈不壞了朝廷平叛大計?更恐對相公安危不利。”
張承業(yè)平淡的嗓音緩緩響起:“王建……確非善類。某也聽聞,其在蜀州,已自命官屬,形同割據(jù)。
若其至成都,見城池將下,利益巨大,難保不會生出歹心。韋相公乃朝廷棟梁,圣上股肱,萬一在此有絲毫閃失,某與睦王,萬死難辭其咎?!?br />
帳內(nèi)一時沉默。
韋昭度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,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復(fù)雜。他何等聰明,豈會聽不出李倚和李振的話中深意?
這是要借王建的勢,逼自己離開啊。他心中自然萬分不舍那唾手可得的克復(fù)成都之大功,但李倚的話,卻也戳中了他內(nèi)心最深處的恐懼。
是啊,王建……那可是個無法無天的鹽梟出身!手下盡是亡命之徒。自己一個文官,待在這兩大強(qiáng)藩虎狼之師之間,萬一真發(fā)生點“意外”,找誰說理去?
李倚或許還顧忌朝廷體面,那王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!到時候,別說功勞,只怕性命都難保。
留在這里,看似離功勞一步之遙,實則是站在刀尖上跳舞。李倚今日能如此“委婉”地請自己離開,已算是給了天大的面子。若再不識趣,只怕……
李倚見韋昭度沉默,不由得嘆口氣,做出“懇切”模樣:“相公,為今之計,為大局計,為相公安全計,倚有一愚見。不如請相公移駕利州行營,督促糧草,安撫地方,為前線提供后援。
如此,既可保全朝廷體面,避免與王建沖突。此地善后事宜,暫由倚與張監(jiān)軍協(xié)同處理,必秉公辦理,所有功勞簿冊,皆列相公為首功,絕不敢有半分隱瞞!待西川平定之時,再返西川主持大局不遲!”
這番話,句句看似為韋昭度著想,實則將他離去的理由包裝得天衣無縫,更許以“首功”和“日后返川”的空頭承諾。
韋昭度坐在那里,臉色變幻不定,內(nèi)心掙扎異常。
走吧,眼看破城大功在即,實在不舍;不走,王建的威脅又近在眼前,李倚和張承業(yè)顯然也已達(dá)成共識,不會全力維護(hù)自己……而且看李倚如此態(tài)度,若是自己真留下來,就算王建不對付自己,只怕眼前這位親王也會想辦法讓自己出點意外吧。
韋昭度抬起頭深深得看了一眼李倚,只見李倚臉上仍然掛著那副關(guān)切的模樣,但眼中的寒意韋昭度卻看得真真切切。
良久,他終是長嘆一聲,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化作了對自身安全的擔(dān)憂和深深的無力感。
想到此處,他放下茶盞,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“感激”和“憂慮”,長嘆一聲:“睦王所言……甚是老夫……老夫亦對此深感憂慮。
王帥將至,兩軍雜處,確易生事端。老夫一介文人,手無縛雞之力,留于此地,非但于軍事無補(bǔ),若反成大王與王帥之累贅,致使將士束手,耽誤平叛大事,老夫真是萬死莫辭了?!?br />
他語氣沉重,仿佛真是為國事憂勞:“為大局計,為圣上社稷計,老夫……便依大王之言,暫且移駕利州行營,督促糧草,安撫地方,為前線提供后援。至于這攻城拔寨之事,便有勞大王與張監(jiān)軍多多費心了。待成都克復(fù),老夫再上表為諸位請功!”
他這番話,說得冠冕堂皇,既全了自己的顏面,也順了李倚的心意,更是巧妙地把自己摘出了最危險的漩渦中心。
李倚心中暗笑,面上卻滿是“敬佩”與“不舍”:“韋相公深明大義,以國事為重,倚感佩萬分!如此安排,最為穩(wěn)妥!相公放心,倚必竭盡全力,早日克復(fù)成都,迎相公回鑾!”
張承業(yè)也微微頷首:“韋相公放心,某會在此,與睦王妥善處置?!?br />
于是,所有的事情都如同被安排好了一般,自然而然地發(fā)生著。
翌日清晨,陽光灑在大地上,韋昭度便在一隊輕騎的護(hù)衛(wèi)下,緩緩地離開了成都城下的大營。
他的心情異常復(fù)雜,既有對未完成的功業(yè)的遺憾,也有對未來的迷茫和不安。
韋昭度騎在馬上,默默地凝視著前方的道路,腦海中不斷浮現(xiàn)出在成都的點點滴滴。他想起了曾經(jīng)的雄心壯志,然而如今,這一切都將離他遠(yuǎn)去。
在離開之前,韋昭度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座依舊巍峨聳立的成都城。
城墻高大而堅固,卻顯得死氣沉沉,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和生機(jī)。他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,知道這一去,恐怕再也無法與這座城市有任何交集了。
韋昭度深深地嘆了口氣,然后毅然決然地轉(zhuǎn)過頭,繼續(xù)朝著北大后方的利州前進(jìn)。他的身影漸行漸遠(yuǎn),最終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。
與此同時,李倚站在營門前,目送著韋昭度的離去。
他的目光落在遠(yuǎn)方天地相接的地方,仿佛能夠看到王建大軍正卷起滾滾煙塵,朝這邊疾馳而來。
李倚冷笑一聲,低聲道:“接下來,該會會這位‘心急如焚’的永平軍節(jié)度使了?!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