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川節(jié)度使顧彥朗手持王建的求援信，在廳內(nèi)來回踱步，眉宇間滿是掙扎，三月底他便見到了王建的信使，但對于出兵救援之事一直猶豫不決，直到今日再度傳來西川的消息。

  雅州謝從本投降李倚，王建困守臨邛孤城，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，他萬萬沒有想到西川的局勢竟然會糜爛的如此之快，原本還想趁著李倚和王建打的兩敗俱傷出兵撿漏，不曾想王建卻如此不堪一擊。

  如今再次看著王建的求援信，更是讓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  “兄長還在猶豫什么？”顧彥暉坐在下首，用絹帕仔細擦拭著手指，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耐，“王建此人狡詐無常，當年在西川致我數(shù)萬東川將士魂歸他鄉(xiāng)，難道兄長忘了？”

  顧彥朗停下腳步，嘆了口氣：“此一時彼一時。如今李倚若吞并西川，下一個目標必是我東川。唇亡齒寒的道理，二郎你難道不懂？”

  “唇亡齒寒？”顧彥暉冷笑一聲，將用過的絹帕嫌棄地丟在一旁，“王建也配與我們唇齒相依？不過一介草寇罷了。倒是兄長，莫非是看上了西川的富庶？”

  這話正好戳中了顧彥朗的心思。他輕咳一聲，轉(zhuǎn)向一直沉默的副使蔡書向：“蔡副使，你怎么看？”

  蔡書向躬身道：“節(jié)帥，二郎，我以為，出兵與否，關鍵不在王建為人如何，而在東川的長遠利益?！?br />
  他走到地圖前，手指點在西川的位置：“李倚若是平定西川，坐擁西川之地，實力必將大增。屆時他若揮師東進，我們獨力難支。但若此時出兵助王建，不但可遏制李倚坐大，更可趁機在西川分一杯羹?！?br />
  顧彥暉猛地站起，不小心碰翻了茶盞，茶水濺到衣袖上，他立刻露出厭惡的表情：“荒謬！為了一己私利就去救那反復小人？我東川將士的性命就這么不值錢？”

  他一邊擦拭衣袖，一邊憤憤道：“況且那李倚是宗室親王，我們出兵與他為敵，豈不是與朝廷作對？”

  蔡書向不慌不忙：“二郎此言差矣。李倚雖是宗室，但此次出兵西川，朝廷并未明令。我們以調(diào)解紛爭為名出兵，進退都有余地?！?br />
  顧彥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但看著弟弟憤怒的表情，又猶豫起來：“此事...容我再想想?！?br />
  “使君，不能再猶豫了，”蔡書向面色凝重，“如今蜀州已失，雅州也以降，王建已成甕中之鱉了。屆時李倚坐擁西川，我東川危矣！”

  顧彥暉冷哼一聲：“蔡副使何必危言聳聽？李倚要的是西川，與我們東川何干？”

  蔡書向轉(zhuǎn)向顧彥暉，正色道：“二郎此言差矣。李倚自進入西川以來，步步為營，一點點將西川全部納入自己掌控之中，由此可見，此人所圖甚遠，若讓他平定西川，下一個要下手的，必是我東川。屆時我們孤立無援，如何抗衡？”

  他又對顧彥朗道：“使君，王建雖有過失，但如今我們與他已是唇齒相依。救王建，就是救我們自己??！”

  顧彥朗明顯被蔡書向說動了，顧彥暉還想反駁，但這次顧彥朗沒有給他機會。

  “夠了！”顧彥朗猛地拍案而起，“我意已決，出兵救援王建！”

  顧彥暉臉色煞白：“兄長！你...”

  顧彥朗不容置疑地揮手：“二郎不必多言。蔡副使，立即集結五萬大軍，由你統(tǒng)帥，五月初從梓州出發(fā)，經(jīng)漢州進入西川，馳援臨邛！”

  蔡書向大喜：“末將領命！”

  顧彥暉憤然離席，臨走前狠狠瞪了蔡書向一眼：“你會后悔的！”

  與此同時，在山南西道治所梁州，節(jié)度使楊守亮也面臨著同樣的抉擇。

  他是在四月初才見到王建的信使，只是他并沒有貿(mào)然答應，反而是派出了信使前去長安請求義叔楊復恭的意見。

  楊復恭沒有答復之前，他也不會輕易出兵。到了四月下旬，長安的信使終于返回。然而帶來的消息卻讓楊守亮更加困惑。

  “義叔說...讓我自行決斷？”楊守亮難以置信地重復著義父的回信。

  參軍鄭璠捻須分析：“看來朝中局勢確實不妙。”

  楊守亮在廳內(nèi)來回踱步，內(nèi)心激烈掙扎。他知道最近義叔的義子楊守立已經(jīng)叛變，義叔在朝中已經(jīng)逐漸失勢，若是貿(mào)然出兵的話只怕不一定能討到什么好處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新的消息傳來：雅州刺史謝從本叛變，投降李倚，王建困守孤城臨邛。

  “連謝從本都降了...”楊守亮喃喃道，“王建大勢已去啊?！?br />
  鄭璠趁機勸道：“使君，如今出兵已無意義。不如...”

  他做了個斬殺的手勢。

  楊守亮沉默良久，終于長嘆一聲：“罷了。將王建的信使...處理掉吧。我們就當從來沒有收到過這封求援信。”

  當夜，千辛萬苦來到梁州的王建信使，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。

  楊守亮站在節(jié)度使府的高樓上，望著西方。他不知道，自己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。

  “亂世之中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?！彼p聲自語，不知是在說服別人，還是在安慰自己。